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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恃爱如欲进,含羞未肯前(一)

两人这样的僵持,实际上是对妙华的一个考验。先皇留下这个局面如果是早有预谋,那么她只能在装聋作哑中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个矛盾无论如何不能激化,否则小则朝廷动荡,大则大魏不宁。她此刻忽然有些悲凉,她本就不该站在这个位置上,德不配位,必有余殃,一个连如何自处都不会的女人,如何能在两个气焰汹汹的男人面前讨得一星半点的话语权呢?可是为了琮儿,为了这个沉甸甸的责任,她不得不站出来。

“外面天这么热,难得两位殿下同时移步而来,说起来不过是些宫闱琐事,何须如此劳动大驾。雁书,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茶!“她这句话里三分讽刺,三分愠怒,语调虽然不高,但是竟然还有三分的威严在里面。

拓跋远怒目看着拓跋逸,而拓跋逸又端起了往日那张喜怒不显的脸,此时倒是听了妙华的话,坐了下来,只是那周身那冰凌一样冷的气质,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拓跋远见如此,也只好落座,大概是因为太过炎热,又或是心怀怒气,所以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上去也有几分可怖。

“不赶紧去寻太医来,愣着做什么!”拓跋逸冷冷地扫了眼诸人,却只是皱了皱眉,对身边的玉衡说道。拓跋远这才注意到妙华受了伤,然而却只是挑了挑唇角,微微一哂,口中道:“太后对淮阳王多有教导,想不到他还是这般不懂事,若是先帝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失望。”

妙华脸色微变。这句话哪里是在说拓跋琦,分明是指责自己教导不善,才有了今日之祸。伤口有些大,身上的薄汗渗入其中,疼痛更是尖锐。她却强自忍受,咬了咬下唇,沉着声道:“若是身边人张狂悖逆,成日里耳濡目染,就是请了孔夫子来又能如何?说到底,今日之事料理了陈氏等人便可,何须二位殿下前来,到让人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先帝在时,最不喜欢身边人在小事上大做文章,难道子侄不孝还要闹到人尽皆知才有面子么?“

拓跋远倒是没有料到,以往这个躲在深宫里听说颇为娇弱的汉家女子居然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自从先帝崩殂后,她一直都不声不响,将权柄尽数给了前朝,还以为是个禁不得事儿,空有美貌的妇人,可是今日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个绣花枕头。

但是他近日听到许多传言,早就心有不满,再看到拓跋逸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停驻在她那里,便更加郁郁不快。先帝有多宠这个女子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能得到他二哥那样掏心掏肺对待,她居然还不知足,非但没有殉葬,反而和拓跋逸颇多牵扯,实在罪不容诛。他自幼丧母,又不讨阿耶喜欢,所以多受二哥庇护,习惯了跟在他身后。他对权力没有太多心思,只知道二哥让他做什么他便会听从,如今二哥骤然崩逝,留下遗诏让他辅政,那他便不能让拓跋逸太过于得意,更不能看着二哥的遗孀和拓跋逸旧情复燃,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还心心念念残害他所剩无几的皇子。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语气很是不善:“殿下倒是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琦儿不过是年少任性,当阿娘的不想着好生教导,却忙着给他找寻罪名。太后莫不是容不下淮阳王?”

饶是妙华脾气甚好,也容不下这样的无礼。她的指尖都有些颤抖,刚要指责,却听得拓跋逸声音颇冷地传过去:“三哥僭越了,就算再情急,也不该忘了臣子的本分。”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慢慢抬起了眼皮看了眼高阳王,唇角带着讥诮:“太后教导自家孩儿不过是私事,三哥也不知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这样急匆匆的赶来兴师问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桐羽宫中安插了什么眼线呢。“

他一改往日的温和,说这些话时竟有了咄咄逼人之势,想必这便是妙华不曾看到的另一个他,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他,那个也曾带兵征伐四方的他。人怎么会一成不变呢?又或许她从未真正看清楚过这个人。

不满于他的轻慢和无礼,拓跋远将手中的茶盏拍在了小几上,怒目道:“那九郎又是从哪儿得的消息,来的也这样快,究竟是有眼线在,还是一天就只盯着这深宫内帷?这难道也是做臣子的本分?”

眼看着又争执了起来,妙华扶着额,有些无力。所幸太医及时赶到了,妙华便以诊伤的借口,走到了内间去。隔着几重帷幕屏风,她看到了相持的二人,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