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恃爱如欲进,含羞未肯前(七)
拓跋琦的死,的确在朝中乃至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先帝子嗣本就凋零,又在内宫中出了这样的变故,若说不是有意为之,实在说不过去。
“不是已经封锁消息了吗?”拓跋逸厉声呵斥,跪了一地的人谁都不敢大声呼吸。昨夜之事事关重大,确信已经牢牢封锁住消息,只说是暴毙,却不知为何今日连街市都传得沸沸扬扬。妙华匆忙赶到重华殿时,衣裳穿得素,发上只簪着几只半新不旧的簪子。她年岁本就不大,这样清淡简素的装扮,并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后。
见太后过来,众人松了口气。宫人都知道,太后宽仁,从不苛待宫人,难得的是摄政王也肯听她的。不同于宫外五彩斑斓的传闻,宫里有人依稀知道些旧事,对于这个年轻的太后也是同情更多一些。
“人多眼杂,难免走漏风声,与他们又有多大干系。便是都处置了又能如何,琦儿之死我也需要给先帝一个交代,到时真相大白,自然无惧悠悠之口。”妙华缓缓说道,也许是睡眠不好,神色很是恹恹。
拓跋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他,他的脸色更糟糕了。冷笑一声道:“殿下宽仁,只是这样治宫却不行,过于放纵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严苛只能换来怨怼,如何能让人心悦诚服。”她反驳地声音不大,却坚定,一双眼睛平静中微微透着几分执拗。
从认识以来,她好像总是温柔婉顺的,从无这般与他对峙过。
眼看着两个人气氛不对,刘瞻急忙将跪了一屋子的奴婢带了出去,并悄然阖上了门。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巨大的灯树燃着昏黄的光,为她的眼睫染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而被金色覆盖的眼睛里却带着陌生的黯淡光芒。
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坐在半池莲花边濯足玩耍,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子,澄澈如湖水,闪着动人的光芒。那样简单纯挚的姑娘,就那样无忧无虑的笑着,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自己的心里。究竟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他们之间看似更加亲密,但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悸动,那时有了彼此仿佛就有了全世界。
“别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我置气,莲奴。”拓跋逸低叹一声,走过去捉住了妙华的手,“你心地善良,不想去处置那些人,岂不知这样做可能会让自己陷入险境。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过你可知道?若是有人拿拓跋琦的死大做文章,你和我都会陷入险境。”
“我何曾谋害过皇嗣……”她倏地站了起来,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眼圈都泛着红。
他一向舍不得她担忧害怕,觉得方才话说得有些重,于是走上前去将她揽在了怀中,轻声安慰:“拓跋远是什么性子,你也是清楚的。他本就是先帝安排下来掣肘你我的,怎会不关心宫中的一举一动。如今拓跋琦出了事,他听到风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事到如今你不宜在宫中多待,寻个理由去瑶光寺住一段时间,我自有安排,你莫要操心。”
“逃避便是你想得办法么?他若是真想追查真相,就算是追到瑶光寺,也会问我要个交代。”妙华摇头,不同意他的办法。
“皇子病殁,你这个太后表现得越悲痛就越能让臣民信服。此时去瑶光寺大办法事,亲自为他诵经往生,正好能堵住那些企图借此生事之人的嘴。拓跋远没有了借口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待你回来时,宫里的事情我定然料理好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毒杀了琦儿,嫁祸给我们吗?”拓跋逸轻轻拍着妙华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整个人虚弱地厉害,就这样紧紧偎在自己的怀中,竭尽全力的依靠着他。
这样的依恋,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她喜欢扯着他的衣袖,一叠声地叫他“璧郎”。她怕黑,怕饿,还怕寂寞,总要他陪在身边,讲些故事听,才会安心地睡过去。
甜蜜的过往总是让人暂时会忘掉现实中的悲伤,拓跋逸的神色慢慢柔和了下来,俯身看着妙华,唇轻轻靠了过去,找寻着她的。
妙华的胸口有些闷,气血仿佛也跟着停了一瞬,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捂着嘴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