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喜儿这些日子跟着大丫头睡在一起,听她们口中说着大爷这几日的奇怪之处,口里还总是出现‘凭儿’这个名字,凭儿是谁呢?
凭儿是谁呢?大爷喜欢的是凭儿吗?
她当机立断,向前扑倒,抱着陆赜的靴子:“大爷,凭儿愿意,凭儿愿意跟着大爷,心甘情愿地服侍大爷。”
陆赜脸色一黯,回头冷冷道:“你错了,她从不不自称凭儿的。”
董喜儿见陆赜极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抖抖索索:“我……我……”
她终究还是没能随陆赜南下,回了家叫董娘子提着棒子满院子撵,一边打一边骂:“嘱咐你了,千万少说话,偏你蠢得要命,到手的好前程现如今飞了。”
董喜儿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叫董娘子狠狠打了一顿,这才丢开来,道:“大爷又不喜欢我,难不成叫我进去就是要收了我的意思?我连园子都进不去,丫头都不叫我当的。”
母女两正拌嘴,外头园子里的管事妈妈来了,一溜儿的托盘上盛放着金银玉器,看得董家人一家子眼睛都直了:“这是大爷赏给你们家大丫头的,日后每月另领五两月银。”
董喜儿顿时高兴得跳起来:“可是大爷改主意了,叫你们来接我?”
那管事妈妈知道陆赜看不上这丫头,只是看不上又赏赐这许多东西,叫她拿不准,态度又好了些:“董姑娘,大爷倒是没吩咐这个。”
…………
陆赜乘了船往杭州而去,抗倭的事情他如今做来无比得心应手,胜仗自然是一场接一场。他在公文里夹带私货,把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诗句写进告示里,重金求下句。
又想不知秦舒现如今是什么身份,倘若是后宅妇人又寻常瞧不见这些,更是往那些绸缎、首饰铺子都一一张贴。
这样等了几年,也并不见半点踪迹,只有贺九笙写了一封信来,那信里所言称之为——他乡故知,便知自己从前猜得没错,秦舒同贺九笙并不是简单的附从关系。
一年又一年,陆赜从满怀希望到绝望,他不住在总督府,照旧住在芙蓉偎里,这地方还好好的,没有变成一片火海。
他亲手在园子里种了许多牡丹,亲手养护,花开时节,蓊蓊郁郁,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盛景。
他时常搬了躺椅坐在牡丹花丛旁,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觉得垂垂老矣了,一日他拿了铲子正在松花土,耳旁听得寺庙里的钟声,和尚大声的诵经声,问左右:“外边是什么人在念经?”
左右一脸莫名,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陆赜喜静,何人敢喧闹,往外面一瞧,果然是个和尚在念经,大为吃惊。
那和尚敲着木鱼,破衣烂衫,偏偏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旁若无人得进了园子。
陆赜听那木鱼声渐渐逼近,越发心烦意乱起来,瞧见那和尚顿时头晕目眩起来:“这位师傅,你是什么人?”
和尚手上的木鱼未停,道:“贫僧过路人,施主,这里不是你久待的地方,待久了就醒不过来了。”
陆赜还要再问,便一头往台阶下栽去,倒在牡丹花丛里。他被左右惊呼着抬到床上,只存一吸,对着那和尚,犹咬牙吐出两个字:“秦舒!”
和尚并不回答他,双手合十,偏偏那木鱼声却一直未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