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大前日见钱谦益时的那丝不安,竟然会是这个。”
陈凯总算是想明白了他当时听闻柳如是因舟车劳顿而暂时留在了嘉鱼时为何会心生不安了,那就是钱谦益的精神儿头有点儿太过于充沛了,这位老先生除了有过降清的黑历史外,还是个心心念念着想要入阁的“官迷”。
崇祯元年,钱谦益刚刚复出时为了入阁便暗中指使门人瞿式耜,也就是后来的那位永历朝桂林留守,阻挠温体仁、周延儒入阁,这也是他在崇祯一朝屡次遭到温、周二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所构陷的原因所在,最后更是在崇祯十年被温体仁逼得削籍归乡。
此后,钱谦益屡次想要复出都未成行。一直到了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南京的官员们开始商讨由何人继承大统,他起初时是与其他东林党一般主张由潞王继位,但是弘光得到了江北四镇的支持,最终登基。于是钱谦益就又去巴结马士英,为其歌功颂德,最后得到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官位,而钱谦益上台后立刻举荐了阉党出身的阮大钺,而阮大钺恰恰又是马士英的好友。算是投桃报李,亦可以理解为投名状,因为弘光朝的内阁还是没有钱谦益。
等到清军南下,这位老先生又先后贡献了“水太凉”和“头皮痒”这两处大戏,在好友们的反对声中毅然出仕满清,被我大清任命为礼部右侍郎。再后来便是在称疾乞归、锒铛入狱、管制寄居中度过,一直折腾到了永历二年才总算是回到了常熟老家。
从那开始,钱谦益才正式开始反清复明的潜伏生涯。而在此之前,他也曾资助过黄毓祺、陈子龙等人的抗清活动,尤其是陈子龙在他出仕满清时还曾写过诗骂他,他在此前锒铛入狱,亦是受了黄毓祺案的牵连。
不可否认,这位老先生对东南抗清运动确实贡献颇多。但是,深受“头皮痒”和“水太凉”这两大典故所摄,陈凯哪怕是深知钱谦益已经在竭尽所能的服务于抗清战争,却仍旧是难免心存着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感。这就好比是伤口,即便是愈合了,也没有留下疤痕,心里面却仍旧会记得那份血肉撕裂的痛楚。
正因为如此,陈凯更希望由文安之出任内阁首辅,钱谦益作为吉祥物担任次辅。毕竟,大明的内阁首辅权重远过于其他阁臣,文安之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为人更加值得信任。而且,由代表部分西南明军的文安之出任首辅,也有助于均衡东南、西南两个区域的抗清势力。同时,既可以避免东林党死灰复燃,文安之曾作为东林党外围的身份亦可以为那些曾经的东林党所接受,不至于影响到战时内阁未来在江浙的布局。
奈何,在这个事情上他太过于想当然了。可能是近期过于顺遂了,让他一时间忽略了很多细节的问题。比如钱谦益作为东林党领袖和东南文宗的巨大声望,比如文安之和钱谦益的旧交——不说旁的,只说当年文安之受召入阁,便是那瞿式耜所举荐,就算是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情,在这时候投桃报李也是应有之义。
况且,文安之从不是个眷恋权位之人,而钱谦益对入阁多少是有些执念在心里的,这两个人一拍即合,甚至可能都用不着说上哪怕一个字!
“这,怕是不合惯例。”
“牧翁休要再作推辞,下官愿意效法严震生、王登水、朱游初三公旧例,自请降职,尊牧翁为元辅。”
“下官亦愿效法先贤。”
钱谦益的震惊,虽迟但到。只是这时候看在陈凯的眼中,却仍旧是免不了要在心中暗叹。而此时,文安之和郭之奇已经援引了当年文安之入阁时,严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阁臣自请降职尊文安之为首辅的先例。既然文安之这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都可以一跃而为首辅,钱谦益好歹还是礼部尚书,又有何不可?
算了,人皆有私心,只要不至因私害公,便没什么大不了的:“牧翁,国事急如星火,我等便不要在这上面推来推去了。作为召集人,本官,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经略两广、江西、湖广四省军务兼理钱粮,湘国公陈凯,提议就文阁部倡议由礼部尚书钱公谦益出任战时内阁首辅大臣一职进行正式投票。”说到此处,看着钱谦益已然涨红的面容,大声说道:“我赞成!”
“本官,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督师两广军务兼理钱粮,郭之奇,赞成!”
“本官,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监军定西候所部兵马,张煌言,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