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颤声道:“你做了什么?逼得永琪连你遣来的太医都不敢用。你说,你为了永璂,可是暗地谋害了什么?”
她静静道:“皇上,您知道的,臣妾从未向您求取过永璂的前程,从来没有。”
“你嘴上保举永琪,暗地里却阴谋诡害!”他骇然惊痛,热泪纵横,“永琪是朕最出色的儿子啊!”
皇帝正说着话,外头福晋们的哭声嘤嘤响起。方才的妾侍不知从何处冲出来,跪倒在皇帝身前连连叩首不已,厉声道:“皇上!荣亲王生前郁郁难安,不敢接近翊坤宫娘娘。若非如此,荣亲王得翊坤宫娘娘多年养育,怎会这般回避?定是在翊坤宫娘娘处,王爷见了不该见的,听了不该听的。”
有侍卫上前拉她,她哭号难抑,如何肯去?皇帝问:“你是谁?”
还是永琪的福晋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她是荣亲王府的格格,王爷生前最宠爱的侍妾胡芸角。自从王爷卧病,也是胡氏侍奉最勤。”
芸角呜咽道:“皇上,妾身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王爷即使在病中,也念叨着数位兄弟早夭的惨况,对此郁郁难安,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不能安稳。妾身是妇道人家,本不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直到额娘来探望,提到翊坤宫娘娘举荐江与彬江太医,王爷口中答应,却一直不肯让江太医医治,妾身疑惑追问,才知王爷心思。”她瞪着如懿,哭得声嘶力竭,“王爷,您别丢下妾身,妾身这便跟着您去了!”
她说罢,一头撞在墙上,飞血四溅,似开了一树艳艳桃花,香消玉殒。
皇帝连连冷笑,“好!好!好一个皇额娘,好一个翊坤宫娘娘,连自己的养子都对你心怀畏惧,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明白!”他喝道,“格格胡氏殉主,以侧福晋之礼,好好葬了。”他又向着永琪福晋道,“愉妃伤心不能起身,荣亲王的丧事,便由你和内务府好好主理,皇贵妃也会来照应。”
他没有再理会如懿,任由她孤零零站着。没有人驱赶她,也没有人理会,只是远远地避开她,哭天抢地着开始忙碌起来。她是一个孤清的影子,那有什么要紧?可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孩子,居然死在了对她的疑忌上。连那个胡芸角,莫名其妙冲出来的胡芸角,都指着那一丝疑惑,可以如此咬定她。
多少年的心血煎熬,只落得如此下场。天家深苑,母子情分,原来是如此呵。
她欲哭无泪。
永琪这般心思,怕是连海兰也不知晓吧。她立在那里,看着红色的宫灯被粗暴地扯落,换上白纸灯笼。素白的雪色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渐渐成了堆雪天地。
她迟钝地被挪上了软轿,叶心一壁哭一壁陪在身侧。如懿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发抖,“这个胡芸角,査査她的底细。还有,査査为永琪侍疾的太医。”
叶心忙乱地点着头,来不及说什么,软轿便已将如懿送了出去。
如懿是在长街上挣扎着下来的。
她的手心全是潮湿的冷汗,涔涔地洇湿了掌心的每一条细纹。她的膝盖酸软如绵,她半倚着危危红墙,那种虚脱的无力感排山倒海吞袭而来。
不,她一点也不想靠着这堵临渊般的红墙。她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一掌,又一掌,重重地拍在墙上。以掌心的刺痛,软弱的力量,来撼动这一切。她想出去,想出去。她这一生,从未如此刻,发疯般地想要出去。
她心爱的孩子,心爱的男子,她的青春,她的来日,全部折堕在了这里,成了红墙之下的暗沉的余灰,琉璃瓦上点缀的浮光。
那是她的半生呵!
她精疲力竭地倒下,无声地哽咽。末了,还是叶心强扶了她进了翊坤宫,再度重门深闭,不见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