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气压的急剧变化让我的身体有些平衡不过来,于是我咽了咽口水。重复几次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但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我便闭上眼休息了两三分钟。当我再睁开眼时,那雾蒙蒙、灰扑扑的条带已经膨胀到很宽很宽了,它不再是“条”或“带”,而是一张能囊括天地的巨大的幕布。
其如穹庐,笼盖四野。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地平线之下拉起了一张灰色的幕布,把整个大地都围在了中间。不过那张布似乎还不够大,它并没有完全遮挡住整个天空,最起码还没有给包围圈“盖上盖”。我调整身子,往上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几乎看不见云层,我似乎在从什么可怕的监牢中逃跑,逃出生天这个词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呼吸龙:南京。
我:为什么是南京?
呼吸龙:我也不知道。
我惊讶地:不是你在飞吗?
呼吸龙:照着预设轨迹飞罢了,这是我的工作。实际上,我认为你应该会比我更清楚为什么这一程的目的地是南京。
我沉默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呼吸龙说的属实,而是我意识到我和他之间似乎有一道不可弥合的巨大沟壑,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伙伴或者朋友,否则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他把我当成了他的上司,或是别的什么从属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眼里也许只要不是同族,那就都是从属关系。
我:你很迷茫。
这是基于他刚才那句话推理出的结果,我自认为在心理方面颇有业余专家的水平。
呼吸龙:迷茫?不,你怎么会觉得我迷茫?这太荒谬了,我正带着你毫不动摇地朝着既定的目标飞去。我们正在穿过纷扰复杂的对流层,并将在更适合高空飞行的平流层中度过一个小时的巡航时间……如果这都算迷茫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得上不迷茫了。
他说得对。我感觉到刚刚颠簸了一下,那是对流层中上部最混乱也最零碎的高空气流导致的,这里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得到平流层去……起码于这部分而言,他说得对,但在“迷茫”这个话题上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外面的环境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在那被拉起的帘幕的最上缘,一条亮眼的金丝带突兀地出现了。如果我被倒扣在一个碗里的话,那么那道金光就是从被凿开的碗壁处泄进来的新世界的亮光。我提起笔唰唰记下这些内容,用勉强合格的画工在文字下面潦草地勾了几笔。
那道金光似乎真的是来自一个更真实、更耀眼的世界,它把这里所有的尘埃和细微颗粒都照了出来——这是丁达尔效应。我和呼吸龙正飞行在一片“浓厚”的尘埃云里,从物理学上定义的话它被称作“胶体”,这总让我联想到果冻,我好像在果冻里翱翔。这样的想法仿佛让周围的世界变得黏稠了,黏稠的空气拖拽着上升的呼吸龙,让我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突然有些恐慌:这片天空好像要被“盖上盖”了。
我忍不住催促呼吸龙飞得快一些。他没有回答我,但那闪烁的灯光明显提高了频率。
从帘幕最上缘溢出的金光越来越亮了,突然间我们就冲了出来,离开了那片黏稠的空域。换句话说,我们来到了平流层,我往下望去,大地好像一个漆黑的罐子,把万物生灵都装在了里面。但我除外,我逃出来了!虽然这件事和“逃”没有任何关系,但这种念头让我喜出望外,甚至兴奋得站了起来。
呼吸龙:你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