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章之微去探望了花玉琼和乌鸡。花玉琼现在的工作要更轻松一些,她具备极高的语言天赋,除了英语,粤语,国语和葡萄牙语外,她还会说流利的俄语,这些东西让她在新的工作中颇受上司器重。而在怀孕后,她也拥有相应的假期。
花玉琼还是和以往一般温柔,不过,中午时分,是乌鸡亲自下厨煮面,味道竟也不错。章之微还将耳朵贴在花玉琼腹上,听了听小bby的动静。
不过,章之微还是未能去见孟佩珊,对方去了美国读书,暑期要跟随兄长旅行,并不在港城。她的朋友少,下午,还是去为阿曼和亲生父母扫墓。
陆廷镇让人重新修整了阿曼的墓碑。而章之微亲生父母的墓碑也早被重新打理,有专门人负责照顾。陆廷镇曾考虑过为章之微父母重新换新的墓地,但被章之微拒绝了。
迁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章之微不想惊扰父母亡魂。
扫墓结束后,章之微默然静立许久,转身,告诉陆廷镇:“我想去北角看看。”
陆廷镇有些意外,仍旧颔首:“好。”
章之微所说的北角,就是她整个童年居住的地方。
她自小就在北角长大,之后尽管搬到其他地方,却仍旧对这一片区域念念不忘。一九四九年之后,许多上海人迁移到港城北角,人是群居动物,而熟悉的乡音和其他相同生活特质能让人更好地聚合在一起。北角是上海人的聚集地,也被称为“小上海”。
章之微和父母的居住的地方就在春秧街附近,这里是一个经常湿漉漉、潮润润的街市,嘈杂,烟火味儿足,周围都是卖杂货、卖肉的铺子。港城土地有限,房子修建得也密密麻麻,街道并不宽,常常挤满了买菜的人,许多人还会将自己的摊子挪到马路上来摆。春秧街中间,电车叮叮响地穿过,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菜、生肉的气息。
章之微最爱来春秧街,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热闹的,比起狭窄的房间,她也喜欢乱糟糟的街市。不过她在北角生活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再是完整的“小上海”,越来越多的福建人搬过来,拥挤狭窄,许多旧铺被关掉,新铺开张。
这里已经不再是章之微所熟悉的北角,只是菜市场中挤迫的人群犹在,春秧街上的美食也不再吸引人,美食家们奔向了马宝道街,本想是证据新建的新街市。今天是星期日,在北角汽车渡海码头上,能够看到许多休假的菲律宾女佣——港城中,雇佣菲佣的人家不少,即使是工薪阶层,在有了宝宝后,也会专门聘请一位菲佣来照顾宝宝。不过这些主顾、师奶们,很少愿意和菲佣一同庆祝假期,在假日中,这些深肤色的菲佣们就将布铺在空地之上,聊天,吃多士。
在一家老铺前,陆廷镇驻足,为章之微购了一支雪糕。
天气热,雪糕一晒就要化。章之微举着雪糕,认真地品尝要滴落的奶油,她吃得专心,听见陆廷镇忽然说:“第一次见你时,你也在吃雪糕,整支雪糕吃干净了还舍不得,去舔雪糕棍。”
章之微呆怔:“什么时候?”
陆廷镇笑了,他望向烈阳下的熙熙攘攘,想了想:“那时候你还小。”
那时候章之微还小,陆廷镇也还在读书。
阿曼已经跟随陆老板做事,做工。
北角是港城中一个特殊的聚集地,因上海人和福建人的迁移,这里有许多卖上海食物的南货铺,有卖生煎包的小馆子,还有将脸涂得粉粉的婆婆卖面线,也有福建菜、潮州菜和客家东江菜,这边食肆缤纷,五花八门。
陆廷镇来过几次北角,倒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去旋宫看魔术表演,还有都城,陆廷镇看的第一部黑泽明的电影《用心棒》,就是在这里。
只是北角的人员组成越来越复杂,陆廷镇也开始渐渐少来。
阿曼是近些年才开始跟随陆老板的,陆廷镇对这个大块头、黑黑的男性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他跟随居住北角的朋友回他家中取东西,偶然间看到阿曼站在杂货店前,旁边跟着一个还没对方腿高的小不点,扎两个歪歪的辫子,穿着倒干净整洁,正在舔一根雪糕棍。
陆廷镇颇为讶然,未想到阿曼这么黑,女儿却长得这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