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谢桂华和陈志忠
谢天祥的五男二女之中,最令他牵肠挂肚的就是大女儿谢桂华,一想起自己堂弟媳妇对于大女儿面相的一席话他便不由得心里难过,一面在心里念叨着“我苦命的闺女”一面濡湿了眼睛。
这谢桂华身量不高,即便在女人堆儿里也是个矮个子,但身材却敦实,干起活儿来不懂得什么叫“惜力”。出嫁前作为这家的大丫头(闺女),她得和妈李玉容联起手来应付这一家老小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时他们爷爷谢玉龙还在世,这老头儿到了这个岁数似乎有些不近情理起来,就仿佛一个“老小孩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稍不如意还要嘴里不干不净地一通数落,再不就如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啜泣流泪,谢桂华和李玉容都要小心地侍候这位爷爷辈的长辈。这时候大弟弟谢明坤已是在读中学,一天听到爷爷谢玉龙坐在炕头儿上数落完儿子谢天祥再数落儿媳妇李玉容,甚至连天天侍候他的大孙女谢桂华也要捎带上,明坤生出义愤来,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谢玉龙屋门口,哗啦一下撩起门帘儿,冲着坐在炕头背靠被垛的爷爷说道,“爷爷您这是干嘛?!我妈我姐这么侍候您,您还不满意吗?你爱吃鱼,只要来了卖鱼的我妈就是借钱也要买了做给您吃!您岁数大了想吃点儿软乎儿的,我姐就专门给你做‘糊塌子’!您想喝酒了,就是家里借鸡蛋也得给您做个大葱炒鸡蛋下酒!就这样您还这么嘴里不干不净指桑骂槐的甩闲话,您这是给谁看呢?!我们这些小辈儿又该怎么看您怎么想您?!新屯村的老的少的又要怎么议论您?!”明坤正义凛然地将这些话抛了过去,爷爷谢玉龙半晌儿没吱声儿,竟是消停了下来,后来便那眼瞄着二孙子明坤不在家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快活一下口舌,待到远远儿地瞄见了明坤的影子便立马儿打住!这一切被谢桂华瞧在了眼里,她没想到大弟弟明坤的凛然与正气能震慑住不可一视的爷爷,这个家里,连爸爸谢天祥也只能躬身侍立的“爷爷”,却让二孙子明坤给拿住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明坤的年龄比自己小,但桂华感到这个弟弟是可以依靠的,家里外头大事小情她时常要和他磨叨磨叨。
那时候兴手工织毛衣,桂华便也从县城的百货公司买来了毛线给明坤手工织了一件毛衣,明坤如获至宝喜得眉开眼笑,那是这个小伙子一生中穿的第一件毛衣,之后的日子里明坤对其爱护有加,从1965年直穿到1980年代末,谢新还曾穿过它几年。
谢桂华是1964年嫁给胡庄村的陈志忠的。那时陈志忠的老娘已因病离世,家中有慈眉善目的老公公和一个尚未出嫁的小姑子,那桂华嫁到这里之后便成了这里“进门就当家”的女主人。那未出嫁的小姑子性格尚属温和,那谢桂华的嫂子身份以及和睦相处遇事忍让的行事准则,令他们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是平和。桂华的丈夫陈志忠体态适中,在周遭有着不错的人缘儿,谢桂华嫁过来没多久,他就被选送到京东县粮食局直属粮库工作,端起了铁饭碗儿,谢桂华打从心底里高兴。谢天祥见大女儿的日子过得平安顺遂,一颗担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婚后的几年时间里,这家人一方面过着平安而稳定的生活,一方面每隔过三四年便要添人进口一次,大儿子陈伯平四岁那年,又诞下了二儿子陈仲平,夫妻俩暗地里商量再生一个闺女吧!于是等二儿子四岁上下的时候又诞下了老三春生,不过这回让他们有些不如意,这老三不是丫头却又是个带把儿的秃儿子,就这样在生育了三个儿子之后,他们打消了要孩子的念头。
随着三个秃小子的降生,谢桂华与陈志忠感到了越来越沉重的生活的压力,生产队每年分得的那份口粮变得越来越紧巴,往往还没到下次口粮发放的时间,他家的粮柜里就已经是空空如也,这还是在搭上了陈志忠的钱和粮票的情况下。谢桂华没了法子,只得和丈夫陈志忠轮流硬着头皮回娘家或是到谁谁家去寻求支援,等到大儿子的伯平上了中学之后,这个活儿就差不多交由他去完成了。那是一个“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年代,老大伯平十几岁的年龄就尝到了“手背子朝下”向别人伸手的难处,因此伯平显得有些早熟,眼神儿中偶尔生出几许“忧郁”之色来。但等到分得了口粮,粮柜中装满了新粮而很长时间不需要再为吃喝发愁的年终岁末时节,一年中最为愉快的春节又将到来,伯平的眉宇间便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可以骑上自行车后座上带着谢新满世界闲逛,嘴里还要哼唱着那首时新的叫“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台湾校园歌曲——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