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连是全团最精锐的步兵连,每个排满编64人,这加上伤员都还不足40个,那说明牺牲人员高达三分之一,更何况一直位于一线的4个步兵营了,伤亡情况只能更为惨烈。
“英冲,你说弟兄们会不会怪我,怪我带他们来到这片绝地,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来衡阳,第9战区没有任何人能调得动我四行团的。”唐刀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曹英冲怔住,将目光投向他这位年轻的团长,心猛然一抽。
在他的眼里,他这位年轻长官永远果断坚定,无论遇见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也造就四行团上下形成一个思维惯性,似乎只要有这位年轻团长在,迎接四行团的,就只有胜利。
但当曹英冲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凝视他的年轻团长,突然发现,他的团长竟然似乎也沧桑了,不是因为他脸颊上的那道狰狞的疤。
说实话,站在男人的角度,那道疤更像是战士的勋章,多了分凶悍,给原本就英挺的年轻团长增加了几分成熟男人味儿。
也不是唐刀的脸黑而粗糙,唇边和下颌的胡子应该是快一个月没刮了,尽显粗粝。
而是,他的眼睛!
不过30的年轻唐刀眼角竟然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几条细细的皱纹,仰首望天的眸子中更是深邃。
或许只有懂他的人,才能看出,那其中尽是悲怆!
四行团于衡阳血战111天,由进入衡阳城之前的满编5499人,变成现在的900余,减员近百分之八十五。
听说有不少自四行之战时就跟着团长的老兵都战死了,他们没有死在长达七年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衡阳城!
还有黎城之战后加入的老兵,晋东之战后加入的老兵、紫山之战后加入的老兵,许多熟悉的脸庞在这一战中将成为记忆中的永恒,他们再也不能见面时抬手行礼并握手致意了,再也不能一起高举钢枪,冲着远方欢呼胜利了。
做为团长的唐刀,如何不悲伤?
“长官,你这个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你,因为我还活着。”曹英冲思索良久,终于回答道。
“不过,我在紫山之战时和我那个老对头吕大虬困在那个小村庄那一战的时候,快死的吕大虬问过我,问我说团座长官会不会来救我们,我没有骗他,我说不是团座长官他们不想来救,而是没法救。
长官,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老吕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你知道吗?我那会儿真的没有半点害怕,我甚至想日本人来得快一点儿,这样我就可以和我班里的弟兄们团聚了,至于说什么怨不怨的,压根都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是在黎城之战后参的军,就是咱们团攻破黎城之后,我帮咱们团运物资,然后就留在咱们团了。不为别的,就为当时一个兄弟招呼我去吃饭,喊我小兄弟吃饭了。
长官你知道吗?自从日本人进了黎城,我们中国人就是猪狗牛羊,他们随时可以宰杀,我的发小张小三,就是在大街上碰到日本鬼子没有立刻鞠躬,就被一个日本人用刺刀捅死了。我们虽然活着,但活得战战兢兢,连猪狗牛羊都不如。
但我进了四行团,我的爹娘用我的军饷在镇上都盖了房子,弟弟妹妹也能吃饱肚子,我向连长敬礼,连长都给我还礼,放假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碰见的百姓都冲我友善的打招呼。
我还在部队里遇见了我喜欢的姑娘,虽然我还未跟她说,但我也能看到她看我时红红的脸,每当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像是一朵花一样,开了,我还从来没这样活过。
我心里明白,这都是四行团给我的,都是中国军人这个身份给我的,不为别的,就冲这个,我愿意把我这条命给咱们团,死亡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那么恐惧的。
当然,如果还能活的话,我也想继续活下去。
我的那些弟兄们,他们死了,但他们爹娘还在,还得有人替他们养老,我给弟兄们都承诺了,死了也就死了,但活下来的,就得是有几十个爹娘的儿子,谁如果没做到,死的兄弟每天就到他床头坐着骂他个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