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的姜言意都说了,她转身往外走,行至门口时,脚步微顿,道:“陆大人自诩这辈子无愧于民,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多艰之际,您却关起门来臆想新任当权者会如何迫害您。”
她轻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您可别闷在府上每天想着自尽还觉着自己无愧于民了,且出府去瞧瞧,居庙堂之高又真正无愧于民的那些人在做什么。”
“你——”陆大学士被气得肝疼,手指着姜言意却又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姜言意没再理会他,戴上斗篷的兜帽重新走进了大雪里,沉鱼忙撑开伞小跑着跟上,霍蒹葭甩给陆大学士一个白眼,也快步离去。
陆夫人忙帮老伴儿抚胸膛,怕他想不开,碎碎念道:“楚家这丫头是马上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说话带刺得很,你别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
陆大学士看着帐顶,面上有难堪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惭愧:“她说的没错,这一载里,我被贬后就一直怨天尤人,自诩忠君为民,可大厦将倾,为民的事却是半点未曾做过,惭愧啊……”
陆夫人有些诧异:“老爷?”
陆大学士道:“如今的大宣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辽南王登基后,首先要提上议程的必然也是恢复科举,你遣人把我书房里的竹简拿过来。”
他为人虽古板了些,可在学问上,当世没几个人比得过他,往年的科举,最终的提案也都是由他来审核。
今年多事之秋,来不及按部就班让底下的人去做了,且盼着年后就能把科举章程重拟出来。
回去的路上,沉鱼有些忧心道:“东家,那位陆老爷要寻死,您把他冷嘲热讽一通,他若是当真结果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姜言意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这类老顽固,脾性不讨喜,但心底是当真有天下百姓的,他不信君主,我便是给他一百个一千个保证他还是不信。让他明白自己愧于百姓,他才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
沉鱼道:“万一他羞愧自缢了呢?”
姜言意掀开眼皮,沉鱼缩了缩脖子。
她道:“能被捧到当世大儒这个位置上来,不会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
沉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姜言意回楚家后,楚家其他人还以为她是去城东迎封朔去了,问她怎回来这般晚,姜言意只搪塞说街上人多,马车不好行驶。
等晚间楚承茂黑着脸回来,众人才知姜言意是代楚承茂跑陆府去了。
楚老夫人提到陆家就没好脸色:“你去陆家作甚?他们家老头子寻死,你一个小丫头去劝,回头人还是死了,可不得赖你?”
姜言意抱着楚老夫人的胳膊卖乖:“当时二哥和父亲都去东城门了,人家府上的小厮找过来,咱们府上没个人去,陆大学士若是有个好歹,还不是得赖咱们?”
“你啊,鬼机灵!”楚老夫人点了点她额头,叹气道:“他陆家再怎么也是高门世家,行事当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真当咱楚家欠了他们的?”
楚承茂嗤了一声:“前些天我带兵巡城,同陆家旁支的小子发生了口角,我把人教训了一顿,只怕是那旁支的小子回去添油加醋说咱们楚家要报复他们陆家吧。”
楚老夫人当即瞪了楚承茂一眼:“这节骨眼上,你可收敛着些,少给楚家招敌。”
楚承茂应是,又对姜言意道:“你可出名了,陆家那老顽固傲气得很,自从进京后,父亲前前后后派了不少说客前去,陆老爷子都不肯拥护辽南王,嚷着国已不国,要告老还乡。今日你去陆家劝说之后,辽南王设宴陆老爷子虽没去,却送了礼。京城里不少倚老卖老的刺头儿都是看风向行事,陆老爷子表了态,他们也纷纷软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