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着实让陈凯吃了一惊。可是转念一想,郭之奇如此倒也并不值得奇怪,多年前永历朝廷在肇庆时,为了笼络反正的李成栋集团,一度在用人行政上“重反正、轻守节”,甚至发展到了以曾经剃发降清作为提拔的标准……
是否承认满清功名一事,正是郭之奇他们此前激烈斗争过的,显然是触动了其人的心结,这却是陈凯始料未及的。但是,出于对自身的身份认定和其他守节官员的利益考量,郭之奇也必定会继续斗争下去。
可放在钱谦益那里,曾经剃发降清的过往使得其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利,都免不了要承认满清的功名。毕竟,钱谦益是东南潜伏者们的领袖,他的消息能够如此灵通,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对满清地方高官进行拉拢、游说活动,自然是有着不少已经考取了满清的功名,甚至是已经进入到了满清官场的士人们在他背后加持,他就算是不为他自己着想,也要为那些同为潜伏者的同伴们着想。
此间,文安之已经喝止住了二人的争执。一旦稍许冷静下来,他们亦是连忙向对方致歉。只不过,若要二人在这上面妥协,怕也是难以想象的。
这便是原则问题,陈凯叹了口气,只是稍作思量,便突然笑道:“若是有一天,鞑子的满榜状元跑来大明的吏部哭着喊着要求侯缺,也许,对于大明而言倒是一件好事。不过,现在考虑这个,还是为时尚早。”
满清在顺治九年和顺治十二年都曾将科举考试分为满汉两榜,以扩大满洲旗人在清廷内部的占比,也诞生了有清一朝唯二的两个满洲状元。不过,满榜状元的含金量实在有限,始终为人诟病,倒是后来出过一个蒙古八旗出身的状元郎,为多数人公认为有清一朝唯一一个旗人状元。只是那时候已经是同治年间了,我大清离亡国也就剩下最后那几十年了,那时候旗人之中多是提笼架鸟,但凡有些上进心的也都是一副汉人士大夫作派,便是这位蒙古状元也是在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选择自缢守节。(注)
陈凯此间看似打趣儿,实际上还是在暗示他们没必要现在就争个是非对错出来。毕竟,科举考试现阶段问题多多,只怕一时半刻也不是那么容易搞得出来的。
“对了,竟成,你刚刚说得举办科考的费用……”
眼见着陈凯也出言相劝,张煌言便连忙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面。对此,陈凯亦是连忙把话接了过去:“我曾听曾阁老说起过,隆武皇帝在位时的龙飞首科,曾得到君臣上下的高度重视。奈何,那时候仅仅是因为一个举办费用,便硬是从隆武二年的三月一直拖到了六月初七才举行。”
陈凯是郑成功的幕僚出身,他们承认的自然是崇祯、弘光、隆武、永历这一脉的大明帝位传承,于张煌言所效忠的正统大明天子鲁监国朱以海便是压根儿不认的。不过,陈凯显然是有在照顾张煌言的感官,提及此事时只用了隆武皇帝这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称谓,而非先帝。对此,张煌言亦是回之以微笑。
只不过,张煌言却也听说过,福京乡试之所以被迫迁延时日,除了费用上面的问题,还有郑芝龙等武将的反对、隆武朝廷在与满清交兵而军费吃紧、以及唐藩在和鲁藩争夺皇明正统等一连串的问题。
其余三人,钱谦益只在弘光朝廷任职过,随后便一度降清;文安之则是在永历朝廷才复出的,亦不曾与闻;郭之奇倒是在甲申年倒是确实在福建任职,但很快就丁忧回乡了,一直到永历三年才奉召至桂林出任礼部侍郎,未曾出仕过隆武朝。对于这些旧事,便不甚清楚了。
可是他们对于战时内阁现在的情况却是清楚得紧——这还仅仅是个意向而已,连空壳部门、皮包公司都称不上,最多就是得到了一些“业内大佬”的支持和市场的初步好感,仅此而已。莫说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财权,就算是有充足的资金,一上来就搞这么大的项目,实在是强人所难,毕竟他们总不能在搞了个一片狼藉后就此提包跑路吧。
“竟成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些,自不会是戏弄老夫的吧?”
饶是陈凯和张煌言一个劲儿的把话题往外带,饶是已经对彼此致歉过了,钱谦益和郭之奇的心里面难免没有些许意气暂时不得纾解。此间,前者再度问向陈凯之际,语气上便带了一丝愠恼。
对此,陈凯却不在意。能够坐到这个地位层级,考虑事情更多的还是在于利益二字,些许意气随时都可以丢到了仿佛就不曾出现过似的。
“当然。”作出了肯定的答复,陈凯傲然道:“不知,诸君可曾听说过锁厅试?”
“锁厅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