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巡山时间里,所有人都意兴阑珊,能听到密谈的就是兰,鹿二人,其他人不免生出许多猜测——他们每个人不管修为如何,既然能被分到巡山队,这几日巡山又没有大的差错,就没有真的傻子,早前不过是出任务时上头发了不少东西,带队师叔展示了许多没见过的护山的厉害法宝、傀儡,又是新奇,又是壮胆,方才把原来就隐隐存在的忧思压下去一些,觉得本派不愧是大派,底蕴就是深厚,现在看到不但是领队师叔,并且连两位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到了出师水平的师姐竟然都要上去前线,被强压下去的担心就止不住地又泛起来了。
鹿凌霜看到他们一个两个垂头丧气,连刚刚齐心协力捕获的诺大的山猪怪,这本来会兴高采烈谈论许久的成绩都不再谈论,那位出了代价买了山猪皮的师弟更是一脸苦相,就知道他们人人自忧。她知道山猪皮本是好材料,可以炼制护山巨象和金甲武士所用的披甲,但是处理材料加炼制得有半年时间,他肯定是觉得危机如此,不如改为购买一些马上就能用的上的丹药,法宝。
怎么跟他说呢?前线并没有那么紧急,全是长老们挟私报复,所以才逼得根本就没有资历、修为的两位师姐上战场?
好像更不行!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得罪那群元住!
按照长老们的说法,云溪派诺大的山场,许多的资源,都是篡夺了这些原住的土地而来,所以要格外地优待他们,就是被这些元住拿住随意打杀了,也是偿了前辈们的罪孽,是天大的喜事,不但不能报仇,连哭也不能哭一声,要连叫几声死得好,元住大人们打杀得漂亮,长老们为了偿罪报恩,一个个都已经把自己的嫡亲儿女同那些毫无法力修为的元住联了姻,你们这些小辈还要就些微末东西论个是非曲直,若是元住生了气,收回山场,千年云溪派不就灭门了么!修士再多,能有凡人一个零头?他们要收回便收回,修士才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所以任何敢议论元住不是的,都是欺师灭祖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在这样的一边纵容,一边高压下,元住们个个比那巨大的山猪怪都要让普通修士们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他们这些已经有了些修为的正式修士还好,远远地看到元住们走来,驾着法器早早地就飞走,元住们就算不悦,扬言要“处死那个见我们不拜”的,到底也说不出遇到的是哪一个。
那些才入门的小修士,仙术没学到几个,能飞的法器一样没有,落到这些元住手里,才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许多惨毒遭遇不消多说,能让领队师叔不顾个人安危向长老们进言,可见被他们折磨死的年幼修士,怕不是一个两个了!
“最近这些年,门派已经收不到新弟子了,”带队师叔突然又与鹿凌霜密聊起来,大概他一股气憋得久了,又马上要上战场,必须得找个人抒发一下:“我去山下招募,闻说做元住,个个眉飞色舞,一听做修士,全家连夜放火烧屋都要遁走……真拿被元住打杀当成喜事的傻子能有几个,还不是能做元住就做元住,又能随便打杀修士,又能随便拿修士的东西。”
鹿凌霜支支吾吾道:“长老们都说,元住们闻得本派让元住随便杀修士取乐的律条,人人称颂,恨不得马上上山来做修士叫元住多打杀几个,说我们好福气,不是谁想让元住杀就能被元住杀的,都是天大的福气,几辈子修来,才能做修士被元住杀……竟不是真的么?”
带队师叔冷哼一声:“来来回回上山表演‘愿做修士被元住杀了偿前辈夺元住土地之罪’的,不就是那么两个人,那些小的不知道,你到底也在这山上许多年,这表演也见了十来次了,会不知道?怕是台词都会背了!”
鹿凌霜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长老们历来没少花钱的表演,不但没骗到修士们,连山下的凡人都没骗到。当然,她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元住根本不是长老们说的普通凡人代表,而是长老们没有仙骨的子嗣,普通凡人要是仰慕元住待遇,想自行上山当元住的,自然早就被长老们弄得死得不能再死,还要下山杀一批“冒充凡人”者以儆效尤,所以还残存的山下凡人,反而比山中修士更知道所谓的修士原罪的元住是什么玩意儿。
带队师叔又愤愤地说:“想骗人的,最后怕不是被骗的是自己,等前线长老们回来,我看他们拿什么交待!”
鹿凌霜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忍耐不住,悄声道:“他们既敢威逼师叔上前线,不怕前线长老们知道实情,焉知前线没有他们的人?——师叔千万小心!”
带队师叔本来对门派现状,自身遭遇,愤又慨之,方与鹿凌霜说了许多话,现在被鹿凌霜一提醒,登时也不说话了,两人想到前线战报连战连捷,对于战线却支支吾吾,派去的修士更是许多有去无回——其中许多正直敢言之人——再想到门派里的留守长老以优待那些毫无修为法力的元住为名,伙同了一起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胡作非为,登时忧上加忧,愁上加愁,已经无心再去管队里其余后辈的心思与闲话了。
鹿凌霜其实还有一句猜测,实在是不敢再与师叔说,其实若不是相处了短短几日便对她多有照拂,临走前又提醒了她的师叔马上要上前线,很可能吃人暗算,到时候能助的人又少一个,她连前面一句也不想提。
那一句猜测就是——留守长老们如此有持无恐,不怕前线长老们回转算账,是不是因为门派里最近新修的许多远远超过必要的傀儡守卫,金甲卫士,不是用来御敌,而是用来……万一有事,围剿回山长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