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明,他会很强大的魔法,当时被认为是最强大神明。你知道,他是北欧的神。从前有一艘维京海船,上面有一个维京国王一听就知道,这是个维京时代的故事。没有风,船动不了。于是国王说,如果魔神送给他们风,让他们返回陆地,他就将他手下的一个活人献祭给魔神。好了,很快就起风了,他们成功登上陆地。到了陆地以后,他们用抽签的办法决定谁将被献祭。不幸抽中的竟然是国王本人。当然,他很不开心,不过他的手下出主意说,他们可以对他来一次模拟的假绞刑,绝对不会伤害到他。他们找来一根牛肠,松松地挽成一个绳套,挂在他的脖子上,把另一端悬挂在一根细树枝上。他们又找来一根芦苇,假装是枝长矛,刺在他身上。最后,大伙儿大喊着:‘好了,你已经被处以绞刑了,’还是即将被处以绞刑?管他呢‘你被献祭给魔神了。’”
道路开始转弯,又经过一个乡间小镇,这里是十二岁以下级别速滑锦标赛入围选手的家乡。道路两旁,分别耸立着两家隶属巨型连锁集团的大型殡仪馆。阿修真搞不明白,一个只有三百人的小镇,干嘛需要那么多殡仪馆……
“好了,他们刚刚提到魔神的名字,芦苇立刻变成一根锋利的长矛,刺中那家伙的身体侧面,细细的牛肠也瞬间变成一根粗绳子,小树枝变成粗壮的树枝,树本身也不断升高变粗,地面则陷落下去。国王挂在树上吊死了,身侧有一个伤口,脸色变得黑黢黢的。故事讲完了。你看,白人有那么多脾气古怪、不肯吃亏上当的神,阿修先生。”
“是啊。”阿修说,“你不是白种人?”
“我是混血的。”她说。
“混血的?”
“嗯,只有四品脱白人的血。我妈妈是阿拉伯人,我爸爸则是真正的吉普赛人。他从吉普赛人里出来了,和我妈妈结婚,有了我。他们离婚后,他回了大陆。”
“回到吉普赛聚居地了?”
“没有,他借钱开了一家卖印度玉米面豆卷的小店,生意很不错。他不喜欢我,总说我是杂种。”
“真替你难过。”
“他是个怪人。不过,我对拥有凯尔特人血统还是感到很骄傲,它可以帮我减免学费。如果有一天,我的青铜雕像卖不出去,我的凯尔特人血统还能帮我找到工作。”
“是这样。”阿修说。
他在又一个小镇停下,让萨姆在镇子边上一栋房子前下车。房子前院里有一个巨大的用铁丝做成的驯鹿模型,周围缠绕着无数闪烁的彩灯。“想进来坐坐吗?”她问,“我姨妈可以给你煮杯热咖啡。”
“不必了,”阿修说,“我还要继续赶路。”
她微笑着看着他,突然头一次显得有些脆弱。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日子真是一团糟,先生。不过你这人还行。”
“按大家的说法,人就是这样。”他说,“谢谢你陪我。”
“不客气。”她说,“如果你在去开罗的路上碰上了神什么的,一定记得替我问声好。”她下了车,走到房子的前门,按下门铃。她站在门口等着,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阿修坐在车里等着,一直等到房门打开,她安全地进去之后,他才踩下油门,重新掉头回到高速公路。他一路开车经过诺丁镇、布鲁克镇和劳达镇。
那天晚上十一点,阿修突然全身哆嗦起来。这时,他刚刚进入中部镇。他觉得自己需要睡上一觉,反正不能再开车了。他把车开到一家旅馆前,预先付了35英镑现金的房钱,然后走进位于一楼的房间,直接进了浴室。
一只黑蟑螂仰面朝天躺在瓷砖地板中央。阿修拿一条毛巾擦干净浴缸内部,打开水龙头。他回到卧室脱掉衣服,放在床上。身上的瘀伤已经变成蓝黑色,很显眼。他坐在浴缸里,看着水的颜色缓缓变化。然后,他赤裸着身体,在水槽里洗干净他的袜子、内裤和恤衫,拧干,挂在浴缸上方从墙壁上拉出来的一根晾衣绳上。出于对死亡的敬意,他没收拾地上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