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英国现在有没有死刑,有没有都不重要,他只想搞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再明白这一切将如何收场。最后,他挤出一个有点悲伤的笑容。他意识到,其实他最想要的,就是让一切重新恢复正常。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被关进监狱,劳拉也好好地活着,他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压根儿没有发生过。
“恐怕没有这个选项,我的孩子。”脑海中,德林沃德粗声粗气地说,而他自己也同意地点点头。没这种可能性,后面的退路已经被你自个儿断掉了。所以,你就接着走吧,接着熬吧……
远处有只啄木鸟,正的的笃笃啄着一段朽坏的树干。
阿修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他:光秃秃的矮树丛中,几只北欧红雀盯着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啄食黑色接骨木树上的一串串果实。它们的模样跟《欧巴罗鸣禽月历》上画的丝毫不差。周围一片鸟叫声,各种各样。有的啭鸣低吟,有的咝咝尖叫,有的高昂清脆。阿修觉得自己好像在听立体声音乐。沿溪而行的一路上,鸟叫声始终伴随着他。但突然间,鸟鸣声蓦地消失。
一只死掉的小鹿躺在山峰阴影下的林间空地上,一只黑鸟,体型大得像只小狗,正用巨大、邪恶的黑色鸟喙啄食着死鹿,从尸体上撕碎、拉扯下一片片红色的鹿肉。小鹿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头部还完好无损,它的尾巴上还长着幼鹿带白斑点的黄褐色鹿毛。阿修心想,不知这只鹿是怎么死的。
黑色大鸟把头一偏,开口说话了,声音像岩石相击。“你是德林沃德的人?”
“我叫阿修。”阿修回答说。鸟跳上鹿的臀部,昂起头,竖起鸟冠和脖子上的羽毛。好大的鸟,眼睛像两只漆黑的珠子。这么大的鸟,距离又这么近,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说他在开罗见你。”这只大乌鸦嘎嘎地说。阿修不知道这是不是德林沃德的信使,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幻觉还是真实---一只乌鸦在和自己说话。
“开罗?”他问道。
“在埃及。”
“我知道,可我怎么到埃及去?”
“沿着这条河。向南。去伯明翰,找伊泽瑞尔。”
“听着,”阿修说,“我不想让自个儿显得像个耶稣啊,听着……”他停了下来,重新组织一下自己想说的话。他很冷,孤零零地站在树林里,正和一只拿小鹿班比当早餐的大黑鸟说话。“好了,我想说的是,这一套神神秘秘我已经受够了。”
“神秘。”乌鸦同意地说。它倒挺帮忙的。
“我想要的是解释。伯明翰的伊泽瑞尔。一个名字,一个地址,对我没有帮助。这种无聊线索,只配用在二流间谍惊险片里。”
“内瑟斯,朋友,嘎,伯明翰。”
“随你怎么说好了。我想得到的信息,得比这几个字眼稍稍多那么一点才行。”
乌鸦半转过身,从鹿的肋部又撕下一条肉。接着,它飞了起来,飞进树林。红色的鹿肉摇摇晃晃悬在嘴边,像一条很长的血淋淋的虫子。
“喂,至少把我带上一条正正经经的路呀!”阿修大叫道。
乌鸦飞远了。阿修看着地上的小鹿尸体,心想,如果他是个懂得如何在森林里讨生活的人,一定会从鹿身上割下一大块肉,生起一堆篝火烤着吃。他没有这么做,只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坐下,吃起花生巧克力棒来。他心里明白,他压根儿算不上什么林中居民。
乌鸦在林中空地那边叫了一声。
“你想让我跟着你走?”阿修问它,“还是有人掉井里去了?”乌鸦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阿修朝它走去。它等着他走近,然后重重地拍打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上。瞧它的方向,比阿修最初选择的路线偏左一些。
“喂,斯维因?随便什么名字都好,喂,你!”
黑鸟转过身,脑袋怀疑地偏在一侧,闪闪发光的眼珠子打量着他。
“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说!”阿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