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将信将疑,因道:“承托老先生吉言!不知在下这位方兄弟面相如何?”
袁珙微有沉吟,言不尽意,只道:“方家子孙自然会有贵人相助……”
听到这里东方明冲袁珙拜道:“请袁老先生见罪!晚生不分是非曲直,方才言语多有冲撞。晚生这就去叫酒保安排一些酒馔与袁老先生赔罪。望乞海涵,免施贵骂!”说着,朝厨房唤了几声“陈二哥!”却不见有人来迎。
袁珙长叹一声道:“不必了,此间酒保此去必不复返矣!”随后笑道:“非是老夫倨傲,实因皇命在身。老夫虽不愿为皇家效忠,然而权威之下却难推脱。老夫已答允朱棣为他四处寻访张真人权作脱身之计。今日老夫来此已属额外,说不准也已被人监视。你二人此后休在向人提起咱们今日对话,老夫去也!”说罢拂袖拄仗而去。
东方明与杨洪二人立在酒肆门外目送袁珙许久,此时恰逢萍娘打外面回来,见了二人却先冲杨洪请道:“这位相公便是店里那位贵客罢?”
杨洪见眼前这位娘子曲眉丰颊,笑容可掬,年龄似乎稍长自己几岁,骤然间甚觉亲切,遂还礼询道:“这位娘子是……?”
东方明向杨洪使了个眼色,忙引荐道:“这是此间酒肆的老板娘,也是我东方明的恩嫂。”
杨洪会意,低首说道:“原来是嫂嫂,在下杨洪失礼了!”
“相公称俺萍娘便是了。”萍娘边笑边说道,“你俩的事,陈二已在找我的路上向俺说了,俺教他去江边收一尾鲈鱼,回来给你每下酒。东方先生他难得有位知交。今日酒食全算在俺帐上,你二人定要在这酒肆一醉方休才可。”说着连把二人请到屋中落座,兀自又去后堂取来一坛好酒。
杨洪盛情难却,只得称谢道:“嫂嫂既如此爽快,杨某也不喜惺惺作态,便在这酒肆里同东方兄弟喝个痛快。便算在下也欠了嫂嫂一份人情,来日慢慢偿还。先敬嫂嫂一杯!”说完,端起酒饮了一碗。
萍娘喜道:“杨兄弟果然是江湖好汉,俺也干了此碗。”于是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杨洪由衷赞道:“嫂嫂当真女中豪杰,真个巾帼不让须眉。”
东方明见他二人均自喝光了一碗,自己也难推辞,于是满上两碗酒,一碗敬与杨洪,道:“杨兄,东方明先前不辩原委,这碗酒特意向你赔罪!”另一碗敬与萍娘,道:“大嫂,这碗酒谢你今日款待!”
杨洪回敬一碗道:“所谓‘不知者不怪’,你我兄弟话既说开,便还当如先前那样痛饮!”三人互敬互饮,一连喝了三巡。良久萍娘见陈二买鱼还不返回,便起身道:“俺这酒保,恁的不靠谱,你每兄弟稍坐,待俺去后厨烧上几样家乡菜解酒。”二人同时谢道:“那便有劳嫂嫂!”
萍娘入了后厨,杨洪在桌上压低声音道:“方兄弟,袁老先生之言不可不听,朝廷不久便会派人来拿你,不知老弟作何打算?他乡可有藏身之处?”
东方明灌下一碗酒,说道:“实不相瞒,若在下孤身一人,何惧朝廷鹰犬!纵然是见了燕贼,我也定要骂他个体无完肤。只是犬子尚幼,实在不可无人照拂。花溪村也是我几经辗转而来,此外便再也无他处可投了。”
杨洪既怜又喜:“原来方家早已延续香火,真乃不幸中之大幸!”
东方明痴望着酒碗,不由悲从中来,喃喃道:“我与犬子遁藏于此虽天伦叙乐,可家仇国恨究竟何时能报?!”
杨洪举酒未饮,旋而竟微有泫然道:“为兄的结发妻子在鞑靼骑兵南下劫掠时被乱军所杀。这些年我寻遍草原大漠查找凶手,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副被我大明军队砍成肉泥的尸骨。我心中仇恨难消,便去寻其家人,发现他家中也只剩一老一幼相依为命。细想起来,这个鞑靼骑兵也是奉命行事,为得是在军中挣得军饷,使家中不至窘蹙。如若我寻起杀妻仇人,只怕整个鞑靼部都是凶手。可两军交战,为兄也曾亲睹大明军队误杀鞑靼百姓,此中仇恨又如何算起呢?”
东方明歉然拜道:“愚弟不知杨兄竟有这一段伤心过往,实在失礼。”
杨洪因道:“是为兄自己一时念起陈旧之事,与兄弟你何干?”二人各自喝了一碗闷酒,骤然陷入一阵寂静沉思之中。
良晌过后,杨洪忽地拍桌起身道:“今日在这花溪村内有幸结交方兄弟这般人物,杨某也算不枉此行。朝廷既然有意难为老弟,为兄便不得不插手。只是眼下为兄在山中还有一件事情未了。待为兄了得此事,便来与老弟相逢。恕为兄不能作陪了,嫂嫂那里还请老弟代为谢罪,告辞!”
杨洪说完便走脚下极快,东方明还不及与他说话,他便已没了踪影。<!-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