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场暴雨减轻暑热。今早天色大亮,凉爽的风吹散积压一个晚上的乌云,纯金般的阳光似一根根金柱打破凝重的乌云飞向下方。行人践踏的青石板上积水未退,溅起的污水打湿旁边干燥的路面。
镇子里的人大多早起,推开一扇扇窗户,打着哈欠往下倒污水。被淋到的人骂骂咧咧的咒骂几句也就随它去,挑着瓜果蔬菜的商贩一个接一个从四面八方汇到小镇中心,穿过逼仄的小道,买几个烧饼揣到怀里。
位于偏僻地方的小客栈也渐渐嘈杂起来,起床的、招待的、用餐的、走动的。林林总总的杂声形成一道模糊杂乱的声音。面带萎靡之色的店小二放下暗金色的脸盆,接过碗碟向后厨走去。
客栈的后花园简陋朴素,唯三棵石榴树、两盆金橘与几口水缸。
靠墙而立的深棕色水缸盛满昨夜的雨水,水缸底部还沾着些溅起的淤泥与枯叶。其中左边的一口水缸突兀的长满异常茂盛的荷花。
其他水缸也有荷花,但不过是孤零零的几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左边的水缸里长满碧绿色的宽大荷叶,叶面中间积满透明的水珠,风吹过,因荷叶表面的绒毛而变成圆珠滚落下面一片荷叶。亭亭而立的粉白荷花挤满水缸,向空气挥洒出芬芳的荷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茂盛的荷花渐渐缩到水缸里消失。重新冒出来的是顶着一朵含苞待放花骨朵的青禾。
她揉揉眼睛,仅露出一双骨碌碌圆溜溜的绯红大眼睛瞄着周围,葱根似的指尖扒着水缸像一块块玉石。等了一会见没人经过,她急不可耐的跳出水缸偷偷溜到了缘房里。
了缘房内烛光刚灭,浓厚的蜡味充斥这里,淡淡青烟从融化成一滩蜡液上的灯芯升起。罩着天青色床帐的拔地床上锦被整齐纹丝不乱,床边落了一地朱红碎屑,不知是何物。
了缘洗簌完毕,玄色僧袍已穿好,及腰长发用一根黑色布条一丝不苟的系在脑后。玉似的肌肤越发苍白,眼底缀着点点青紫。他瞥了眼跳窗进来的青禾,眸色微亮,努力抿直嘴角。
“今日起的挺早,”他拉着青禾坐在梳妆台前,从袖口拿出袖珍版的桃木梳子。顺着乱糟糟的头顶一遍遍的梳理着头发,指尖轻点花骨朵,他深深的叹气,“青禾,收起头上的荷花可好。若被有法力的人看到会有麻烦的。”
青禾充耳不闻,只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顶的荷花遵循心底的情绪微微摇晃,甩落几滴水珠砸倒了缘脸上。
“还在生昨天的气?”了缘放下桃木梳子,挑起青禾脑后的三缕发丝,手指灵巧的变换姿势挽出发髻。“昨夜封印妖怪后回来太晚了,各个铺子里的云片糕也早已卖光。若你收起荷花,我就带你吃。”
“要三……不,”青禾收起花骨朵,微蹙眉头,认真的掰着手指算数,“要三加五块,也就是三十五块。”
“……三加五是八,不是三十五。”
了缘轻笑,一手按住编好的发髻,左手从怀里掏出昨夜用红珊瑚做好的蝴蝶簪子。红珊瑚易碎,稍微用力便会碎个干净,他也是很小心很小心才雕好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