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昙坐着马车刚从外回到家,便见到了父亲的近侍成叔,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日了。见张昙下了车,便过来行了一礼,道大人有请。张昙命文竹扶住了成叔,道了声有劳,便疾步向父亲院子而去。
父亲如今消瘦得厉害,饮食不大好。张昙常请大夫来把脉,然而都说无大碍。父亲也来安慰“一日三餐,哪一日断过?只是吃得少些罢了。何须如此挂心?”只是张昙总不能放心,
今日成叔在门首等候,张昙便以为是父亲有何不适,故而脚步匆匆。然而到了父亲院落,入堂坐下,才知并非父亲有何不适,而是都护城中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送信的我叫人安排了。叫你来,是让你看看信。”父亲道。
张昙接过信,一行行看下去,原来是高昌王亲笔。他亲自写了这封信,心中说久不见张父,甚为想念,想邀请张家父子前往都护城。
看过了信,张昙很有些莫名。算算日子,月余后是大王的寿辰,往年张家都会提前准备好贺礼,再派人携礼去都护城贺寿。今年的贺礼也早已备好,只待到了时间便要启程,大王却在这时送来了这封信。
“今年的寿辰有何不一样吗?”张昙收起信,问道。
父亲摇了摇头:这事他早已想过,却未有找到任何特殊之处来。想来想去只有一样,那便是:张昙的婚事。
张昙一愣。父亲道:“大王一直有意,前年与我也往来说了许多,因你去了照城一趟便搁下了。如今恐怕是又想旧事重提了。”
张昙沉默不语。
父亲看着女儿,这两年张昙愈发沉稳端庄,管家理事,丝毫不乱;账目过眼,笔笔不错。他已然将家中大半掌家之责交给了张昙,只安心在家做个老太爷。然而他也记得,张昙是喜欢昭明的。
“若你愿意,这桩婚事便使得。”父亲道。
张昙沉默一时,最终缓缓摇了摇头:“张家不必连出两位王后。”
张父一顿,道:“为父并不是为了王后之位。”其实他不必解释,但是儿女大了,该将他们当做有商有量的大人,免得叫孩子心中无端生了误会。
张昙如何不明白父亲的本意。她上前摇了摇父亲的手,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她脸上露出一种笑来,这笑容仿佛云层之下透出的光,虽然明亮清晰,然则光亮之上,层云依旧浓重,“只是,如今我想要的,是如当年姑姑与姑父那般的情投意合。有了情意,王后之位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无情意在先”
她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张昙这两年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将话说得如此明白。这两年来,对于说亲成婚之事,张昙一概不应,张父以为是女儿对昭明还怀有情意,但今日这番谈话又似不像。他却又闹不清楚是不是女儿对昭明抱有恼恨。
“当年你姑姑和你姑父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后面才有了你姑父非你姑姑不娶之事。只是这等事,向来只看机缘,绝非人力可求。你若抱着比齐你姑姑的想法,只会耽误你自己。”
张昙自然不会有比齐姑姑的冀望,只是她也实在不似两年之前那般满是憧憬。
见女儿不应,张父也只能罢了,只叹息道:“可惜你姑父一番想再延续两家情谊的打算。”
张昙打起精神笑道:“今日有姑父在,他日有表哥在,这情谊便断不了。表哥如今尚未成亲,景弟过得几年也可成亲生子,即算是两家再要联姻,等到那时亦无不可。”
说完她默了默,接着道:“前年在都护城中,我见表哥对张家是有情谊的。这番情谊,何必浪费在婚嫁之事上呢?便是成了夫妻,他日若不能像姑母姑父当初那般鹣鲽情深,又生了龃龉,多少情谊都要被消耗其中。”
张父终于从中听出了一点端倪,他问道:“你是觉出”
张昙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道:“我未觉出什么,只是觉得我该有些作为,方不负姑母当初一番远嫁。”
张父闻言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你若有了打算,我也不拦你。这事便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