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的异常是后勤处的班长发现的。早上,后勤班长照常检查内务时,发现温寒并没有按时出去上班,她觉得不对劲,敲门之后里头也没人应声,她忐忑地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等进了屋之后,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尖叫声都变了调。温寒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温寒被送回了医院,兰素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等看到病床上形销骨立的人后,立刻涌出了满眼的泪,她攥紧拳头,冲着送温寒过来的人破口大骂:“当初她明明不愿意去的,你们非逼着她去,她去了你们也不好好照顾她,电话不让打,药不给吃!她的病本来就得靠药物维持,不能受一点刺激!走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你们给我还回来一个什么!”
送温寒来的是后勤处的班长,被兰素训得还挺委屈,小声地辩解:“温大夫平时也没什么毛病啊!我们部队里也有医生,她要是看病,也方便得很,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拖成这个样子的!”
兰素一向是温婉谦恭的,可是这会儿气急了,红着眼上前把那人推了一个趔趄,大声吼道:“她有抑郁症!抑郁症你知不知道!和感冒咳嗽不一样,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兰素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部队里来的人,更是面面相觑,吓得不敢说话。抑郁症他们可清楚得很,搞不好厌世自杀也是有可能的,这下个个都蔫了,无论兰素怎么吼,连半句话也不敢说。
兰素看着床上的人,背后还是一阵阵出冷汗。温寒额头上包了纱布,外科的小焦说人送来的时候满脸是血,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应该不是摔跌造成的,极有可能是反复地撞击引起的,这是很明显的自虐行为,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自杀。
兰素看着温寒,又不自觉地哭出来。她摸了摸温寒的手,她瘦了很多,骨节分明,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皮肤暗沉,没有一点生气,想来也是被折磨了很久。
温寒自从和自己认识以来,病症就没有这么严重过,虽然她时常不听话,但是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只要觉得不对劲,就一定会乖乖地来找自己。
可如今去了部队里,她只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语气焦急,说身体不舒服,自己离得远,寥寥几句也没法判断她的病症,后来,她就再没打来过电话,自己觉得不放心,可转念一想,有邹上尉在跟前,怎么着也比其他人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这心口不过松了一阵,现在,人就折腾成这样被送回来了。
兰素握着温寒的手,止不住地哽咽,温寒虽然性子冷,和谁都不亲近,可是她清楚,这孩子是外冷内热型,而且这性格和她的病也脱不了干系。温寒从来不和她说自己的事,她也从来没见过温寒身边有其他人,于是久而久之,她便把自己当成了温寒的依靠,总是本能般地关心照顾她。
输了镇静催眠的药,又输了营养液,温寒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等到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倒是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一睁眼就懂得皱眉吸气,哼哼唧唧地叫。兰素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捏捏她的脸,狠狠地说:“你还知道疼!知道疼还把自己撞得这么狠!你就仗着我心疼你,可劲地折腾自己!”
温寒抬头看着她,眼神远没有之前那么鲜活,从前的冷漠带了丝刻意疏离的成分,而如今的冷漠却大部分是迷离呆滞。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兰素清楚得很,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这次发病得很厉害,不是吃几次药就能缓解的。
温寒没有说话,她脑袋木然,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她神志清明,身体却偏偏像是生了锈,四肢僵硬,身体和灵魂像是剥离开一样,不受控制。
兰素摸摸她的手,她一脸冷漠地甩开,把头偏了方向,不再看她。她本来性子就冷,抑郁症病发之后也会有神情淡漠的症状,兰素也不恼,只是轻声问她:“温寒,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温寒背对着她,没有反应,兰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蜷缩起来,摇了摇头。
就这样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科里就打电话催兰素,她只能嘱咐熟悉的护士照顾温寒,她急急忙忙地出去,一出门,就看到了那个始作俑者。
他穿着便装,英姿飒爽,身上刚硬凌厉的气场半分未减,眼神依旧锐利深沉,可是也难掩着急关切的神色,若是换作平常,兰素对他这样的人物是敬畏有加的,但现在不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愤怒。
邹亦时谦恭地向她打招呼,满脸愧疚:“兰大夫,温寒情况怎么样?”
兰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卑不亢,可还是忍不住带了丝尖刻:“能怎么样?差点就没命了!当初死活要把她调过去的是你们,欺负她孤身一人没人帮衬,由着你们使唤。部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待得下去的地方,偏偏她还有抑郁症,你们还不让她打电话,不让她请假,她药都没法开,这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她都睡了一天,好很多了,你这会才想起来问候,这关心来得可真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