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两人互述过往,待到红烛垂泪,月影西落之时,方相拥而眠。
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比昨夜还要亲密,心也挨得更近了三分。
周誉已有许久没做梦了,尤其是遇见沈菱歌后,他将玉枕收起,虽然偶尔还是辗转难眠,但他也不愿再做虚度的美梦。
但没想到,今夜竟再度入梦,且梦见的并不是沈菱歌,而是多年前的自己。
那年周誉十五,在军营历练多年,那是他头次领兵,凭着经验与天赋,大胆地带人从侧翼突袭,配合前锋彻底将敌寇歼灭。
即便在行动之前,他就已料定胜局,可到底是年轻气盛,面对胜利依旧是欢喜不已。
他在冬至前夕,带着捷报赶回了京都,想要给父皇母妃一个惊喜。
年初与母妃道别时,他还在马上意气风发地道,定会打胜仗回来给她争光,可谁能想到,等着他的是噩耗。
他甚至连母妃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周誉一身盔甲,站在空荡荡的寝殿,手指冰凉,他每到冬日手脚便是冰冷的,每年母妃都会为他亲手织手套护膝,还会给他搓手。
可如今,再不会有了。
他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一个木球砸中了他的额头,他看见五妹妹正红着眼披散着头发瞪着他。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母妃病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讨厌四哥,最最最讨厌四哥,你不许在我母妃的寝殿,你给我出去。”
五妹妹那年才十一,站起来只到他的胸口高,他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拎起,却站着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捶打踢咬,好似这样他的负罪感才会少一些。
后来是父皇赶到,才将五妹妹带走,那日是他们父子头次相顾无言。
他们父子是大周权势最高的两人,却连个女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又有何面目在此指点风云。
周誉记得很清楚,当夜幕降下之时,父皇唯一说的是:“阿誉,是朕对不住你母妃,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莫要苛责自己。”
生老病死确是无可奈何,可他如何能不苛责?
母妃抚育他长大成人,他学骑射但凡有丁点磕碰,她都会心疼不已,又怕被人瞧见说她慈母败儿,等夜深了才敢偷偷拿药膏给他擦伤口。
而他呢,甚至连母妃病痛缠身都丝毫未察,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五妹妹说得对,他不配站在她的寝殿,更不配为她哀悼。
自那日回去之后,他便开始头疼欲裂难以入眠,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每日将自己关在练武场,摔得浑身是伤也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