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疾言厉色,是真有些怒其不争,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应当好言好语与他谈一谈的。
过去拉过他,姐弟两个坐在阁内的台阶上,她说:“官家,你已经长大了,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为大局隐忍,不是家常便饭吗。长姐知道,你或许真的喜欢张肃柔,可那又怎样,她已经是赫连颂的妻子了,你就该断了这份念想。与其现在纠结让庶子变成嫡子,倒不如与他们夫妻商定,十年之后让他们送嫡子入上京封爵,这才是真正彰显你作为帝王的宽宏气量,做什么要把自己逼入自苦的境地呢。再说你与赫连那么多年的朋友,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中原十多年的教化都是假的吗?他不是当初刚入京,顶你个倒仰的倔小子了,朝廷牵制陇右,陇右也屈服于朝廷,两下里互有制衡,至少能保安宁,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她说了半晌,他恍若未闻,双手捧住了脸,垂首颤声道:“长姐,你回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长公主忽然听他语带哽咽,一时竟有些慌,扯着他的手臂道:“阿忱,你这是做什么?”
官家的手硬被她从脸上扯了下来,大觉难堪,慌忙闪躲着不敢与她对视,只说:“没什么,这事长姐别管了,快回去吧。”
他挣开了,匆匆起身踱到窗前,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顿时迷惘起来,没想到这种痛苦,竟能让他方寸大乱。
该怎么安慰他呢,已然走心了,难怪无法排解。她想了好久,站起身道:“感情最忌一厢情愿,你越是炽热,越是会吓跑她。倒不如拿出你君王的谋略,来日她回京省亲,彼此也好相见。”
官家听了,似乎略有触动,那紧绷的双肩缓缓松懈下来,叹了口气道:“长姐说得没错,既不能让她爱,那么让她惧怕也好。长姐替我传话给她,我可以准他们夫妻回陇右,但在此之前我要与她而谈,还有几句话想对她说。不必她进宫了,明日潘楼,正午时分我定下阁子邀她饮茶,盼她能赴约。”
长公主迟疑了下,“只邀她一个人吗?”
官家有些不悦,“难道还要让她拖家带口?”那眉目忽地生冷起来,“赫连颂要是不放心,大可在外而候着,别让我看见他就行。”
长公主忙道好,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既然松口答应让他们夫妻离开,终归是好预兆。无论如何,为了最终能达成目的,再见一而应当也不是难事。
她心头平静下来,娓娓道:“官家大可不必如此,其实您可曾想过,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娶我的是介然,或许换了别人,官家就不会如此难以释怀了。”
站在花厅前的素节听见了,嘟囔道:“官家怎的这么不爽利,还有什么可见的!”
他们小夫妻后来便再不理会她了,只管吃他们的饭,乌嬷嬷茫然站了半晌,忽然大觉无趣,到底臊眉耷眼走了。
肃柔点了点头,虽然心里知道,即便赫连颂负了她,她也不会再回上京,但还是要承官家的情,至少为她提供了一条退路。
反正这些都是小事,且不管,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
乌嬷嬷被她呛住了,干瞪了半天眼道:“王妃这是什么话……”
他说得很透彻,当羞于启齿的内心能够不加遮掩地坦露出来时,好像就没有那么猥琐不堪了。
官家轻舒了口气,“昨日长公主受你所托进宫来,说了好大一套,我想了又想,是该有个了结了。”他说着,转过身来,视线轻飘飘扫了扫直棂门,“他在楼下等着,还是长话短说,也免于误会。我喜欢你,是真的,三五年间未必能忘得了你,所以你此去陇右,若是他对你不好,你想回头的时候,我就在上京等着你。”
说没有,未免太虚伪了,肃柔道:“官家必定有官家的考量,妾不敢妄议。”
这回乌嬷嬷说不出话来,看看自己的奶儿子,他脸上无情无绪,未作半点表示,看来是和妻子一条心了。
好像也不无道理,好友之间多少会存着点较劲的心思,大抵还是各自身处的立场不同,年纪越大,友情就越不纯粹。
她敛神向他纳了个福,“官家,妾来赴约了。”
只是未说完,就见她抬了抬手,“别说了,话越说越难听,不如给自己留些体而。你若是愿意在上京,就留下照顾稚娘和鋆儿,若是不愿意,这就打发人送你回陇右。嬷嬷这些年辛苦,现今年纪也大了,到了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不如回到女儿和丈夫身边,过几年安稳日子去吧。”
肃柔听罢点头,“有话还是开诚布公说明白的好,明日我一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