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昭明将姐姐一直送到了边境方才返回。且不说姐弟分别之际庾王后对弟弟的殷殷嘱咐与依依离别,只说庾昭明快马加鞭赶回都护城,向父亲复命之后返回东宫。
他换了衣裳,在前殿书房翻看这些时日的邸报,东宫属官静立一旁,等候问询。
看了一时,庾昭阳挑出一本,问:“这波罗门教徒与弘文馆学子论道之事,究竟所谓何事?”
属官拱手行礼后方道:“婆罗门僧徒在城内宣扬教法,弘文馆学子觉得其教义狭隘自利,与之争论。双方在登繁楼前争论一场,无有定论。双方约定十日后于登繁楼前再论一场。”
原来弘文馆众学子年龄不过十岁余,最大者不过二十。正是叹自身学富五车,觉世人庸碌无为之际;又值年轻气盛,最爱辩论之时。平日正愁学业已成,却无所施为,好容易遇着婆罗门僧徒撞上门来,满口歪门左道,糊弄城中无知老弱妇孺,自然要愤而发声,一意声讨。
庾昭明听后,冷冷道:“弘文馆学子是课业太少吗?竟然有这等闲心与这些左道争论。”
属官立于一旁,没有言语。
另一属官上前道:“殿下,可要明令阻止十日后的再论?”
“不必,既已然约定,如期举行罢。只是,派人去问一问弘文馆学士,近来弘文馆学业设置是否轻松了,令学子如此清闲?”庾昭明扔掉了本子道。
属官领命。一时庾昭明看完邸报,又问些他不在这些时日的情况,便返回了后殿。
且说张昙他们一路向西而行,此次旅途如上次一般顺利。只在进入曹国境内之后,搜查检验渐严,越靠近西部边境越是如此。到了西部边境城池塔城时,城门守军不知为何竟将他们拦下,也不让人分辨,不由分说将一行人请到一处牢房暂时关押。
张昙等人心中惴惴,不由推演出最坏的情形和对策。然而到了第二日,塔城守军又一声不吭,将他们全放了,一行人得以出西门而去。
这一番插曲前面令人提心吊胆,后面叫人摸不着头脑。他们匆匆赶出城外,又无人可以询问,正满心疑惑之间,两位焉耆使者却忽然一改这一路的沉默谨慎,兴致勃勃地欣赏起眼前满覆山林的崇山与深峡来。
两日后,他们再次到达了当初因武钲受伤而淹留许久的小山村。这是时隔两年之后,张昙再次造访。高原深山之内的日子过得慢,山外明明已过了两年,山内,这小村里的一草一木仍是旧模样。仿佛张昙并没有离开,不过是在这村外某处睡了一觉,睡醒了,漫不经心又熟门熟路的走回来一样。
这一趟出来仍是彭重领队护卫。当他们进得村来,彭重也不免惊讶于这村落的安耽与缓慢。不过他印象更深的是两年前武钲那场莫名其妙的受伤。如今两位焉耆使者又在队伍之中,他自然更加小心。安顿好住宿之后,他召集带来的护卫,安排好夜间巡防人手,又上下亲自检查过一番才算放心。
好在这一夜平安无事,次日早上起来也无人忽然被围攻。吃过早饭,一行人接着启程,往照城而去。
张昙一直以为照城是一座坐落在山间平地之上的狭小之城。阮叔却笑道其城虽不大,却也不算小。只是路十分难走,一路都需要翻越陡峭的山脊。
此地的山上不见高大树木深林,连草也长得稀疏零落,全然没有他们先前见过的那种林中树下茵茵如毯的葱茏,仿佛根下的泥土只够这些草长出这支棱着的一两根茎叶来。
草木不丰,山上各色石头泥土便容易松动,稍不注意,脚没有踩实便要顺着松脱的土石滑落下去。走在路上,耳听着前后山石跌落和行人的惊呼声,心中不免提心吊胆,然而眼睛却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路,不敢错开一眼。
张昙随着队伍,也循着前面商旅的背影,一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西域的山都很广阔辽远,却未想到居然还有这等陡峭拥挤之地。
到了中午时分休息时,阮叔过来问张昙觉不觉累,又道:“这一段便算是最难走的,好在路途不算长,明日这个时候差不多便到了。小娘子可还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