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前面都是一些敬天法祖的套话,到了中段:“赵王刘钺,中宗成皇帝幼子,自幼湛爱有嘉,德才兼华。朕效先帝之亲,托国器之重,封赵王刘钺为皇太弟,他日继承大统,国祚永延……”
他念完后与其他在场之人皆是惊悸不能言语,然而有人的惊是真,有人假装从善如流却暗道:八成这圣旨也是出自卓思衡之手。
刘煦听卓思衡念完,痛彻心扉长叹一声道:“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朕不论是选择东宫还是择选大臣,眼光均不及先帝。”
吓得在场大臣无人敢接此话。
唯有卓思衡规劝道:“陛下不要沉湎伤痛,今日之事也非陛下所能预料,自古手足为权势反目非此一件,陛下无需自责,当务之急是保重龙体,我等臣工今后还要仰仗陛下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朕本近日即将宣布此诏,现下看来已是废纸一张。然而先帝曾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东宫之重亦是天下之重。此位虚悬乃是朕之过也,才令如此多奸佞歹人心生妄念甚至意图行刺谋反,朕今日自取灭亡之道,却得天与祖宗庇佑才逢凶化吉,自当戒之慎之。”
刘煦再次从御辇上起身,这次他握住的,却是女儿瑶光公主的手,“论祖制,朕当自宗室择子入嗣,然而刘钺行刺谋逆之罪尚无定论,是否有当年越王之乱得济北王助纣为虐之鉴尚未可知,朕为国取道,不应再则霍乱端倪,即便今日要违背祖宗之法,也在所不惜。朕膝下无子,唯有一女,承蒙卓相不弃,始终严慎教导,在明光学宫亦得赞誉,今日朕封瑶光公主为皇太女,若朕遇刺后不再得天眷顾,便由其继位,大长公主与卓思衡顾命辅佐。若朕仍是真命天子,就让朕自己拭目以待是否此诏得有天安。”
瑶光公主刘玉耀此时向父皇长拜起身道:“臣女惶恐,然托孤之令不奉乃是不孝,臣女愿行奉孝之德,即便受前所未有之责难,亦不想使父皇哀叹。”
此刻聚集在崇政殿的大臣连五雷轰顶都来不及熄灭,就听皇帝又以极其疲惫的音色道:“好,好孩子。明日便安排你的东宫典仪,其余的诸位臣工便与卓相商议,朕要去……歇一歇了……”
“恭送陛下。”高永清和虞雍率先齐道。
有些官臣本想看看其他人对这惊天之举的反应,可才意识到最敢说话的人,已然都被禁军押走了,而百官的首领与其余重臣此刻仿佛都已接受这个安排。
想到那些人被拖走时的呼号,再加上崇政殿此时诡异的寂静,无人敢言语半生,众人默默跪下,恭送刘煦的御辇离去。
崇政殿里又只剩下朝野的之中的臣子了。
惊慌失措的众人立即起身,向卓思衡拜道:“卓相……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卓思衡警告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还想再忤逆圣上的旨意不成?”
众人忙道不敢。
可似乎仍有人为此惊慌,只辗转了措辞委婉道:“可陛下这行事……实在……实在令我们惶惑不安啊卓相……求您劝谏。”
卓思衡低头笑了笑,说道:“劝谏陛下么?我觉得我应该劝劝你们才对。”
“这……”众臣互相对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方才看了看,在场之人大多有子嗣于明光学宫随驾皇太女伴读,我实在不知你们有何理由竟想要陛下收回成命。众所周知,陛下对明光学宫许多藩王世子有所不满,其中不乏入宫后滋事之徒。他们与罪人刘钺是否有勾连尚不可知,但皇后惨死,陛下重伤,如此情形陛下还会信任已在宫中的这些藩王子嗣么?如果是你们,会信任么?如不出我所料,这些人倒未必会落罪,可是很快就会以各种名目被打发回封地了,他们一走,陛下大概也不会选人再度入京进入明光学宫。”
有几人已明白了卓思衡的意思,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其中问题,已然悄悄后退两步,决心不再督促卓相继续言谈此事。
而仍有人不解,连道:“藩王世子如此之多,都是皇室血脉,并非不可细细择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