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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处秦主任,五十多岁的大叔,虽然年纪一把,眼神特别温和无辜,额头只差写上“好人”两字。显然他被这件事惊得六神无主了,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翻来覆去就是“没想到呀”,“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呀”,“这下子完了”。短短两条街的路,他闯了两次红灯,三次差点追尾。

等到了办事处,苏筱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才知道他为什么吓成这样。原来,前天和昨天安排了三十家拆迁户来拿钱,因为财务不在,那些人都没拿到钱。现在,这部分款项全部不见了。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还不清楚。

“首先,我们要稳定一下那三十家拆迁户的情绪。秦主任,你先通知他们,跟他们另约时间拿拆迁款。其次,我们尽快审计清楚,于会计方会计,你们辛苦一下,今晚加班……”把工作安排妥当,苏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听到敲门声,她猜是何从容,只当作没听见。半分钟后,敲门声消失了,房间电话却又响了。苏筱不接,它就一直响着,单调的铃铃铃在深夜里特别刺耳。

苏筱心浮气躁,最终拿起了话筒。“喂?”话筒里传来呼噗呼噗的呼吸声,半晌,何从容才哑着嗓子说:“苏筱……”“嗯?你喝酒了?”“是,但你别担心,我没喝大。”“喝了酒就早点睡觉吧。”“已经躺在床上了,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口气软软的,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筱对这种口气没有抵抗力,对他的戒备减少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想说什么?”“什么都可以呀?要不,再说一声滚吧。”电话那端响起一声愉快的轻笑,“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滚,除了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了,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苏筱轻轻将话筒搁回座机上,躺进被窝里,原本已经困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却睡意全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着了也是梦境连绵,不得安宁。相比之下,隔壁的何从容就睡得香多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被外面呼啸而过的警报声吵醒。他心情不佳地跳下床,拨开窗帘看了一眼。几辆警车正从酒店门口的马路上拐弯,往前方驶去。那隐约是办事处的方向。不知为何,他心里陡然生出些许不安。

换好衣服,他敲了敲苏筱的房门,无人应答。拿起手机拨她的电话,半晌也没有人接。再打办事处电话,是线路不通。心里的不安像是雨后的春笋,眨眼间长出几厘米。他即刻下楼,开车往办事处方向去,到半途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前面戒严了,请绕道。”“前面出什么事了?”“快,开车。”警察懒得回答他,只叫他拐向小道。

何从容可不是听话的人,当下油门一踩,车子往前一蹿,冲开隔离带。警察大呼小叫,但是拦不住他。前面的路已经清空,没有车,几乎是一路畅通。直到其他警察挥舞着指挥棒,将他拦下。

警察很不客气:“喂,你干吗?回去,回去。”何从容下了车,看到前面十来米远的办事处外面,围着百来号人,其中一部分人不是抓着砖头就是拎着棍子,群情激奋地嚷嚷着,唾沫横飞。一大帮警察将他们隔离起来。“出什么事了?”“不关你事,叫你回去你就回去。”“我是那家办事处的员工,发生什么事了?”“你是那家办事处的人?”“是的。”警察终于不赶他了,说:“有一帮人聚众闹事。说是你们办事处不给拆迁款,他们合同签了,房子也拆了,你们还不给钱,是骗子公司。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把你们办事处砸了。”何从容大吃一惊:“什么,砸了?”“是呀,里面都让他们砸得稀巴烂了。”“里面的人呢?”“受伤了,都送医院了。”“送哪个医院了?”“人民医院。”这一刻,何从容忽然懂得真正的紧张是什么体验,在去往人民医院的路上,方向盘像是用铁条焊住,每一次转动都那么艰涩无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初他第一次开车的时候,方向盘都打得飞起来,直接将家里的假山撞成两截。

医院的停车场向来是爆满的,他直接将车停在门口,顾不得保安大呼小叫,冲进了大厅。跑到服务台,声音干涩地问:“请问有个叫苏筱的病人在哪里?”“没有这个病人。”护士轻点屏幕,翻看着病人信息,“可能还没有登记。”“那刚才120送来的病人在哪里?”“在手术室抢救……”何从容一口气跑到手术室,看着红色的“手术中”几字,只觉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人,果然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什么叫重要。这一刻,困扰内心所有的雾霾像是被十级强风吹散了,露出一目了然的答案——那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答案,那是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的答案,那也是他一直避免承认的答案。就是这个答案,让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手心冒汗,脑袋里一片空白……“何助理,你怎么来了?”何从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到苏筱头上缠着绷带,一脸惊讶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何从容霍然起身,伸手攥过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苏筱挣扎了一会儿,没有挣脱。听着他怦怦怦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停止挣扎,任他紧紧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