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最多的,除了学校就是他从家里窗户往外看去时的景色。早上中午傍晚还有晚上,景色由远及近,他全都画过。
没有画纸,他就节省着用,还将教室里过期的旧报纸拿回家用,在报纸的角落里画自己喜欢画的东西。一张张报纸被叠起来压好,那些都是他珍贵的记忆。但某一天,他发现盒子里的报纸全都不见了,他急得团团转,见他在屋里翻来翻去,他妈路过瞧见了就训他像老鼠一样蹦来蹦去不像样。李家聪问:“妈,你看见我床底下盒子里的报纸了吗?”
“报纸啊?我卖废品卖掉了。”
那一刻,李家聪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板直冲到心脏,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捏紧拳头:“妈,你怎么能偷偷卖掉我的报纸!”
他妈挑眉毛,叉腰指着他骂:“果然不是自己养大的就不亲,我是你亲妈!卖报纸怎么了,你这样跟我说话是想造反吗?不就是一些破报纸吗!”
那一天,成为李家聪短暂人生经历中最昏暗的一天。
可是等弟弟读高中时,说想要学画画,以后考美术生,考美院,父母举双手赞成,花了好几万给弟弟交集训学费,各种画材书籍毫不吝啬地买,坐飞机坐高铁全国各地地跑,送弟弟去参加联考校考。
那一年,因为有些学校的校考在春节后,弟弟在画室里继续学习,父母奶奶都到外地陪伴他。偏偏没有一个人记得通知他,他提着行李挤大巴车赶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从小缺爱缺自信被他妈梁萍洗脑的李家聪心中生不出一丝怨恨,他只是蹲在阳台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地过除夕,那份热闹与欢喜似乎从小小的窗户里挤出来,让他看得艳羡又心酸。
“瘸子聪!你外婆喊你回家吃饭了!”
瑞和睁开眼睛,回头看去,一个小屁孩冲他比鬼脸:“瘸子聪瘸子聪,一瘸一拐像摆钟!”哈哈大笑着跑远了。他摇摇头,慢慢站起来往记忆中的原身外婆家走去,此时原身还住在乡下,他妈每个月会寄五十块钱过来,五十块不算多也不算少,算是给娘家妈的钱,以及儿子寄养的费用。至于学费书杂费会另外给。有时候原身爸妈会忘记寄钱,那个月原身就得看舅妈的脸色,连外婆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到外婆家,瑞和到井边打水洗手,然后去碗橱拿碗筷,开始盛饭摆碗筷。外婆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着说:“你妈寄钱回来了,明天我去集市买些肉回来。”
瑞和低着头小声应好。
舅舅舅妈从地里回来,表哥表姐表弟也陆续到家,一家人挤挤攘攘地在堂屋里吃饭。原身一贯是埋头低调吃饭不说话的,寄人篱下,他从很小就懂得看脸色。外婆将女儿寄钱回来的事情说了:“比上一次多寄了二十块钱,明天我就去买肉。”
舅舅大口吃饭,“嗯”了一声。舅妈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小妹是得寄钱回来,这里有她亲妈,还有她亲儿子呢!再说了,多二十块钱又没有多少,现在猪肉一斤都要五块钱了。”不过看在这个月准时寄钱的份上,她到底没有再说难听的话,说了也是白说,还白得刻薄的名声,毕竟她根本不可能将小姑子的儿子赶出去。小姑子要是不给钱,她这个嫂子又能怎么办呢?
外婆当没看到没听到,她知道儿媳妇的苦处,当年女儿跟城里的李国安结婚,临走前竟然偷了哥哥嫂嫂攒的三百块钱,儿媳妇现在还愿意让外孙在家里寄养而不是赶出去,已经是宽宏大度了。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将儿子送到家里来养,多了一张嘴吃饭,谁能乐意?女儿做事又实在不周全,说好每个月十五打钱过来,这五年下来准时打钱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有时候还会忘了寄钱,当妈的哪里舍得跟女儿要钱?可没有生活费,就别怪儿媳妇拉着脸。
瑞和跟原身一样老老实实吃饭,吃完又去洗碗。外婆早早上床睡觉,原身跟外婆睡一个屋子一个床,瑞和小心地爬上床,在里面的位置躺平。外婆发出轻微的鼾声,瑞和睡不着,他一直在想事情。
“还要在这里住五年。”他心里想着原身的委托任务。瑞和接到的委托任务有三个,一个是坚持自己梦想,去学画画,画所有进入眼底的世间美景。第二个是离开父母,不要再受一辈子控制。第三个则是弥补王淑仪,王淑仪是原身上辈子的妻子,这辈子李家聪不想再耽误她,但他心中有亏欠,那份亏欠让他上辈子后半生一直心怀愧疚,无法释怀。
李家聪一辈子都在奶奶的嫌恶、父亲的忽视、妈妈的打压之下,他想要学画画,家里不同意压着他考了师范专业。毕业后李家聪费了很多力气才面试成功找到一个数学老师的工作,教书十年才考上编制,期间被父母安排着结婚,婚后与妻子没有感情,婚姻不幸。同时又无法摆脱父母的控制,工资卡攥在父母手里,每个月一发工资自己一毛钱都见不到,全都给父母拿走,补贴弟弟李盛聪。
弟弟大学毕业后在京城工作,家里倾尽所有给他买房子,在京城购房以及工作、结婚生子的压力也通过父母被分摊到李家聪身上,李家聪补贴弟弟一辈子,自己一辈子没攒下一分钱。妻子带着孩子跟他离婚,走之前对他破口大骂,骂他是个窝囊废,废物,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