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坐在那里心绪翻涌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儿来,沉砚、宫娥跪了一地,翠禽本在外头服侍小公主闻声而来小声劝道:“主子您消消气,别气坏自己身子。陛下不再了,您更要好生保重才是。”
林容转头,瞥见床上那具尸身沉着脸起身往外走直到陆慎寻常批阅奏折处才停下来,净了净手,见沉砚跟着出来跪在书案三步远处。
宫娥奉了巾帕过来林容已经恢复了平静,一面擦手,一面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人一死,什么都是空的烧便烧了,本没有什么。你是知道我的这几年在江州行医,不知在多少人身上动过刀子,又不知从多少人身上割了东西下来,全尸不全尸的我并不在乎这个。”
沉砚跪在那里,躬着身子:“是臣知道,娘娘是担心宫帷不谨,走漏天机,贻误了大事。”
林容坐下来,慢悠悠用着早膳,末了漱了漱口,这才抬眼去撇沉砚,道:“你也有四五日不眠不休了,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时节乱糟糟的,一阵风刮过来,都要细细盯着,偏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差错。那么,远处,我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又不知错到哪里去了呢?”
沉砚跪着,听出言外之意来:“娘娘,臣不敢。”
林容嗯了一声:“我知道,这段日子大家都难,咱们都勉为其难,周全过去,那便是做好不过的。旁的人你自去处置,这几个宫娥,我命人处置了。”
不等沉砚说话,又道:“凤萧昨儿进来侍疾,她脸色也不大好,我叫她歇着去了,你去瞧瞧她吧。”
她站起来,慢慢往内殿踱步,冷哼一声:“他一走,什么都不管,烧成灰才好呢?”那模样,仿佛一个十足因为丈夫突然离世,而五味杂陈、因爱生恨的妻子。
沉砚磕头:“谢娘娘恩典。”说罢,便躬着身子退出殿外。
林容这一番做张做致,倒叫沉砚打消了三分疑虑,他在廊下走着,也并不往凤萧住的后殿而去,反往花木葱茏的假山之处而去,不知走了多久,略一转身,便不见了踪迹,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林容支开了沉砚,便把那两名跪着的宫娥唤过来,依旧沉着脸:“你们本犯的是死罪,念你们年幼,不忍再伤人命,损了陛下的福泽。只是,罚还是要罚的,先打二十杖,倘若不死,便发往守灵,均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宫廷杖责,大有门道,有的人打上百八十杖,也不过是皮外伤,养上一个月,便什么事也没有。有的人,便是二十杖,也能肝胆俱裂,当场毙命。
那两个宫娥见是林容处置,虽被吩咐过,到底忐忑,现见林容这样吩咐,虽语气轻飘飘,只当自己必然是要被杖毙的,一时都楞在那里,默默流出泪来。
林容站起来,按按翠禽的手,吩咐:“叫殿内的人都站在廊下,看着折二人受刑。”
翠禽本还担心这两条人命,见林容按了按她的手,知道林容的意思,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有数的。”
一时,殿内诸人都聚在廊下观刑,林容站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摆摆手:“先停着,等会儿再打。”
说罢,便转身进了内殿,往陆慎所在的偏殿而去,那殿内依旧守着两位脸生的宫娥,见着林容便齐齐跪下:“娘娘!”
林容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并不叫两人起来,问:“叫殿里的人都去观刑,你们两怎么不去?”
两人只道:“陆指挥使吩咐了,此处不可片刻离人。”
林容喔了一声,转头去瞧床上的‘陆慎’。这还是林容自陆慎“身亡”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瞧他,那张脸已经叫烧毁了,全然瞧不出面貌来,衣裳已经叫人重新换过了,是一身不常见的赭红色团龙纹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