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喜欢有意无意地去跟她视线相碰,比如在殿里,他就偷偷地撩眼看她,等她发现,他就把脸偏朝一边去。
比如在殿外跟其他禁军唠嗑,他突然神动,一转头,就硬是能看到她袖着手从回廊那头走来。
他看到她,她也看到他,然后两个人都很识趣地闪开目光,他用余光看她入殿,或是就从某条距离他很近的长廊里走过,走远。
他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一种癖好,就是觉得那一瞬的相触很令他振奋,像一团火掉进酒缸里,烧得噼里啪啦响,烧得他一身血隐秘地沸腾。
时日飞转,一眨眼,一个春天就过去了。
褚晏在御前当差,按部就班地轮值,他不大喜欢值夜班,原因倒不是要熬整宿——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并不怕熬。
他讨厌的是夜里的文德殿太热闹,一热闹,他想看的那个人就不会来。
他看不到她,就更感觉殿里吵,吵得他那么闹腾的一个人都觉得烦躁。
更主要的是,他在禁廷里看不到她,就总是会在梦里梦到她。
值完夜班后回家去睡觉,做梦,梦完,他褚四郎的被褥就在大白天里脏了。
褚晏更烦,烦得有一点羞耻了。
终于有一日,官家突然把他招去御案前,要他护送明昭前往艮岳一趟。
他受宠若惊,八尺高的一个少年郎木桩也似地在那儿定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哦”一声,转开涨红的脸等明昭先行。
走出文德殿才反应过来,应官家的话怎么能说“哦”,应该答“是”才对。
褚晏跟在明昭后头,懊恼地摸下巴,脸一下更红了。
明昭来艮岳的藏书阁——八仙馆里找琴谱。
两个侍女敛秋、拂冬,还有一个御前侍卫褚晏跟她一块入馆,八仙馆是全京藏书最多的阁楼,三层格局,层层书架林立,单是存放乐谱的这一块,就占最顶层大半之多。
明昭仰头打量,道:“分头找吧。”
褚晏眼神立刻动一下,点头,随便捡个方向去了。
这是个蝉声大躁的盛夏,午后的太阳从栈窗外照射进来,空气里细微的浮尘都一清二楚。
褚晏绕开敛秋、拂冬,一径往深处钻,每过一排书架探一下头,最后,在最末的一排书架前,看到了明昭。
栈窗在她身侧,窗户开了半扇,燥热的风混着馆外的茉莉花香气吹进来,拂动她云髻上的步摇,臂弯间的披帛。
她仰着头,望着一排破旧的古籍,垫脚从上面取下一本泛黄的书,然后用手温柔地抚平封皮上小小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