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坐在镜前,任人给她抹上红妆。今日天空不做梦,外头又是乌云密布的天气,她不时转头看去,却见江对岸的那扇窗紧闭着,心中不禁有几份失落。
她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连命运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被捡了回来,被照顾她,她也应当予以感谢,但绝不想通过这种形式。
她想逃,不计任何后果,从这里逃走。时机就在今晚。
到了正午时分,空中开始下雨,接近傍晚又停了,满眼的彩霞遍布空中。很多人说仙门开了定要去朝仙,于是他们离开了故乡,去那能通到仙界的山啊河啊,行那飘渺的道路,希望见过仙人后能获得真理。
歌女对这些都不大懂,但她总觉得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哪怕恳求仙人也无用。这仙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但人是什么样的她知道,与其求助完全不认识的人,不如靠自己。
装扮好后,歌女站在镜前,望着自己的面旁。簇拥着她的人连连称赞,眼中全是惊艳之色,歌女抬手抚上镜子,望着自己的眼睛。
众人都说她脸上最漂亮的便是这双异色瞳。一黑一金,一深一浅,带着股妖冶之气。看着自己的眼睛,歌女总觉得她好似要想起来过去所有的事情,然而每每都只生出错觉,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有人故意要她忘却。因此有时,或者说大部分时候,她都觉得就算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了。
她就是她,不会因忘却而有任何改变。孑然一身好过被麻烦的事缠着。
天边的红霞逐渐褪去,很快就到了夜里。
这似乎是赶上了夏初的节日,上元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坐在高楼上都能听到下方喧闹的声音。
“这哪里是为了过节来的,”妈妈说道,“都是为了你啊。”
歌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妈妈笑了笑:“别这样担心,你会得到最好的。”
放着拜帖的箱子就搁在歌女的房间里,她打开后看了几封,无非是些炫耀自己的才学类的话,实在没什么意思。
每当这时,她就想推开窗户看看外面,那扇打开的窗户里有没有鸟儿飞出来。
不过,今天就是最后一日了吧。
据说这次同雪魁游船与此前的不同。
由于两个雪魁接连遇上灾祸与病痛,这个雪魁会和被选中的永远离开雪楼,这是一种叫做“送魁”的风俗,这样这个雪魁就能带着所有不好的事离开了,听来倒是很别致,只希望在她从船上跳下去逃跑后这些人也能当成吉祥的征兆,永远不要来找她。
戴上了帏帽,雪魁往楼下走去了,楼中都在奏乐,听得她的头有些疼,不知嫁娶是否也是这般体验。
更何况她今日还着了一身红妆,妈妈说这也是“送魁”的习俗,要看作是将魁首嫁仙人般隆重,所以这些衣服都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做的,首饰也是珍品。
若一般人家的姑娘能得到这等待遇,万万不会被送进教坊,若是教坊不以钱财为定,受追捧的和受冷落的一样被照顾,那也与一般人家无异吧。
出了雪楼,雪魁就是独自一人走着了。她穿过两旁的街道,为了这一日,各处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喜庆的红绳,乍一看还以为整个上元都在给她送行。然而这长路漫漫,都是她一个人走着,没有人陪伴,就好似她此后的人生……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孤寂,想着要同那扇窗中的人道别。
假日那飞鸟再来,想是见不着她了,也不知会不会还记得她呢。
行过了雪楼所在的大街,又要转到一条更宽阔的街上。街道上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纷纷喊着“雪魁”,可这里面有谁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又可能她从未有过名字吧。
这些人如此热情,并非因喜欢她,他们甚至都不了解她,不过将她当成日常中的消遣,未来日子的谈资罢了,她也根本无须在意。
伴随着两侧高楼上的彩花飘落,她跨过了高高的火盆,又在声嘶力竭,好似要将整个夜晚埋没的呼喊声中走到了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