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们。从他们的脸,从他们的衣服,从他们的口音,从他们的怒吼。越来越多的革命军人开始感到诧异,甚至是不解,疑惑,迷茫。最后这些怪异的情绪纠集到了一起,化作了对未知事物的深深恐惧……
扣动扳机的手指越来越沉重了。
……
两米高、通体青灰的巨人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爬起身来。这已是不知道多少次爬起身来,时间漫长得像是要停滞到永恒,这条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人仍旧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狼群,不厌其烦地将他扑倒,从各个部位对他攻击,坚如磐石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白色划痕,甚至是齿印。他始终没有还击。他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战斗的理由。城镇远方的枪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他的衣衫已经被完全撕碎,额头磕出些许血迹,那双向来显得木讷的眼睛此时满是迷茫。
“去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
“我杀你全家!……”
“给我妹妹陪葬!”
“死吧!恶魔!死啊!死啊死啊死啊!!!”
交叠在一起的怒吼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期间甚至能够听见呜咽的声音。这些满目通红的人们似乎愿意献祭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将六师的军人杀死在这里。这让阿呆无法理解。也让他从地上爬起的频率越来越慢,在长街上行走的步伐越加蹒跚。像是年迈的巨象,被疯狂的蚁群丁丁点点地,蚕食殆尽。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界能即将耗尽的时分,他在那不曾停歇的,刺耳伤人的吼声骂声中,隐约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那是从远方传来的一声怒吼,像是“够了”。
然后便是一丝微弱的电流。电流在他面前的地面流转,然后像烟花一样绽放,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骂声,没有交错的脚步声,这片街上再也没有站着的人。
阿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先前还在上蹿下跳,不顾一切地向他宣泄着自己恨意的男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焦黑的痕迹。他微微张口,想要爬起身来,却再也没有力气。
脚步声缓缓接近,两米的巨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萎缩下来,成为了蜷缩着身子,浑身赤裸,满是伤痕,面黄肌瘦的小和尚。
来人将他扶起。小和尚阿呆无力地垂着眼帘,依稀认出了那人脸上的胡子。颤着声虚弱地开口:
“何……长官……”
何足道司令同样是衣衫褴褛,须发皆张,情况看起来只比阿呆要好上那么一丁点。他将小和尚扶起来,又把他背在身上,慢慢悠悠地朝着城镇另一端走去。这个满脸胡子的老男人身高甚至还比不过瘦弱的小和尚,步伐却很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他的语气很是笃定,藏在笃定背后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情绪。
“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这些所谓的“敌人”。都是华纳镇的镇民。
只剩下了男人。
……
侦察兵们在大片的棕榈树林中急奔着,行进速度很快,打头的杰洛斯队长身上还背着昏迷不醒的另一名士兵,方才从钟楼上下来时,海上的狙击手在他们钻进丛林之前再次开枪,狙击子弹直接掀飞了那名战士的半只手臂,惨叫着昏迷了过去,此时队长的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