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劭承一定会承担妻子后续的治疗费用,但他知道再贵的护工也做不到他这般尽心……
他想尽所有能尽之事,唯独没想过妻子有朝一日会再次睁开眼,重新感知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林叔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即便林姨当年摔伤了脊椎,下|半|身可能始终无法恢复,但对于他们来说,醒来就是毕生所求,以后他会当妻子的双|腿,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他们也可以像多年前计划那般退休旅游,看遍天下的美好。
林叔抹了一把眼泪,才算恢复少许,他从病房角落搬来两张椅子:“少爷,小先生,您二位快坐,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转向两人拎来的鲜花和果篮,立即走了过去:“我去洗一下水果,你们先聊着,我去洗洗水果。”
说着不等两人反应,林叔左手拿花右手拎果篮,腋下还夹着一个水晶花瓶,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实际上这间病房中也有独立卫生间。
林姨无奈地笑了笑,她用十分轻浅的气音说道:“我是昨天半夜醒的,他……就一直抽风到现在,别理他,让他自己去撒欢。”
林姨和顾劭承说完,目光就望向还站在稍远位置上的郁沅。
郁沅正犹豫要不要借着尿遁,给两人留下单独谈话空间的。
林姨尽量将声音提高些,但还是虚得很:“我听德峰说了,这就是小沅吧?”
郁沅一听对方提到自己,立即三步并两步蹿了过来,生怕大声说话把林姨累到,乖巧应声:“林姨好,我是小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沅虽然在梦中见过林姨两面,但还是有点社恐带来的焦虑,说起话来很快也很僵硬,像个设定社交程序的机器人。
林姨笑了笑:“我很好,谢谢你来看我,快坐下。”
郁沅快速落座,顾劭承握住郁沅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松些,然后看向林姨,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这些年,让您受苦了。”
林姨不赞同地蹙了蹙眉,她伸出手想要去碰顾劭承,不过她昏迷太久,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有些不听使唤,顾劭承见状立即将另一只手递了上去。
林姨过分苍白消瘦的手握住顾劭承,她紧了紧指尖才淡声开口:“小承,不该是你向我道歉。”
“当初害我的人是张妈,听说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仔细说来也是我识人不清,别说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了,她连我也骗了过去……”
林姨说了一长段后气息就有些不够了,歇了好半晌才继续道:“小承,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自责,从今以后和小沅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林姨将另一只手伸向郁沅,随后双手虚虚地托着两人的手合到一处,露出一脸慈爱:“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顾劭承当了太久成熟的大人,仿佛从十三岁被爷爷接回开始,他就应该立即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完美继承人,同时又因为他的病情,让他觉得他应当做得比爷爷所期待的还要好,这样才能弥补自己的缺陷。
心底在他未加分辨的时候,就形成了没人熨帖关爱是他做的不够好,是他生来就是疯子,是他不值得爱……这样的谬论。
虽然在和郁沅相遇后解除了,但对于已经存在的错误,他始终难以停止自我攻诘。
他担心未来的某一天,这样的覆辙会重新发生在他心爱的宝藏身上,亦步亦趋如履薄冰。
直到今天,林姨亲口说出错不在他,顾劭承才觉得心头的那块巨石瓦解,连迈出病房时的脚步都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