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还有温度,祁子期细细抚过,那是高越往昔的回忆,就好像触手生温的玉,那样细腻轻盈,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她看不见那个人的样子,他却在她身边短暂的存在着,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对她呢喃低语。她抬起头,看到高越的身影就那样凭空聚集,它缥缈到近乎透明,也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祁子期想擦干眼泪把他再看清楚一点,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完。
而这个高越倚在地上,似乎疲惫不已,他只想得到一个空档喘息,他嘴巴翕动着,就好像一台老旧的投影机,几乎是须臾间祁子期就明白了,这是高越的一个幻影。
“雪泽谷已经一片狼藉,我躲在这个山洞里,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个时候没跟你们一起死去,我真是……”祁子期还从未听到他这样的语调,哽咽里带着几丝自嘲和调笑,却满是心如死灰的悲切:“慕秋澜带走了子期,我趁他不备封印了兕凰,封印已成,大局已定。我多希望自己看错,但结合之前种种因缘际遇,却也不得不信,若不是慕秋澜一意孤行,瞒着大伙在外面许多地方制造了大批尸偶,恐怕也不会引得江湖敌对,成了今日之局。
雪泽谷已经覆亡,故土不再,我眼见故人身死,却为着封印幻兽不能与他们同赴黄泉,此刻心中真是怨恨交织,百种滋味。所幸,我很快便要追随他们而去。大家到死都蒙在鼓里,唯我满心怨愤清明,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
骨哨的封印不知何时才能解开,幻兽喜怒无定,而那个唯一可以驯服它的人已被仇敌带走,我料他定有后招,故此我倒希望它永远尘封在此,不要重见天日。
不知道人是否有来世,也不知来世是否还能记得如今刻骨纠葛仇怨,封印又是否会被人解开、又会在何时被何人解开。想必那已将不是我要忧心的事,若人有轮回,我只想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某世某日某时,能与雪泽谷中人再续未了前缘。
一段隐秘就此封缄终是不甘。所做多余,却也不能免俗。去路缓缓悠长,愿来路可期,诸位珍重。”
祁子期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消失不见,她只觉得悲切。那个时候,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忘了这一切吧,失去温暖的感觉太苦太痛,谁又曾想,高越却没能如愿忘记,而是如她一样在漫长的时间里都铭记着那时的过往,想忘也忘不掉,那些失去家园的一幕一幕,如一生的梦魇,千百年来都如影随形。
拜慕秋澜所赐,他们都是不死不灭的灵魂,永远不能遗忘、不能解脱。
她爱过慕秋澜,是的,那是爱,不然她不会为他赴汤蹈火。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祁子期很清楚、即便是在懵懂之时也很清楚,这世间所有的感情原本都应该是纯粹的。
他隐瞒了那么久、欺骗了那么久,利用她那么久。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唐念念等人刚走出那扇门便觉得有了感召,看来慕秋澜一直在寻找她。
“走吧,顺着他的指引走下去。”事已至此,唐念念倒也轻松,骨哨的危机除去了,至少往后无论成败,她都再无所畏惧了:“如果有机会你们带着林南走,一路往回,姹傩会送你们回去,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小樱带着林南走。”肖凯不假思索的打断她:“听起来我的血还挺有用的,留下来可以帮你,不管怎么样既然来到了这儿就要同去同归。”
“我也不走,师父留下这么多符,肯定不是为了让我退缩而准备的。”白小樱和他们一道走着:“再说,我说话你别不爱听,我还是不太信任祁子期,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
“这已经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走到今天有许多人的功劳和努力在里面,高越、沈眠、炤、姹傩,还有我地府的那么多同事,是他们一起为我们创造了最有利的时机。”唐念念摇摇头:“我并非全然盲目相信子期,只是之前炤给过提醒,加上高越的一些猜测,他们都和子期所坦言的一无二致。在那扇门里解决一切总比留在慕秋澜面前好得多,无论子期愿不愿予以援手,我们也不会面对比兕凰醒来给他再添羽翼更坏的事情了。”
“不错。”肖凯点点头,认同了唐念念的观点。
白小樱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到了现在总归是有点草木皆兵,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真的没问题了——但是有一点,我和林南是不会先走一步的,一起来就一起走,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唐念念很感谢的伴着一声轻笑叹了一口气:“好,那就不多说了,一起走吧。”
她在一扇门前停下细细聆听了片刻:“就是这里了,凝神。无论如何,切记保全自己。”
这句话主要是对白小樱说的,一路走来,白小樱的应变能力也提升了不少,对这个幻境熟悉之后,她点点头,笑说:“知道,我们分工合作,到时候我尽力不让你们分心就好。”
“你这也算升级了。”肖凯笑了笑,把骨笛还给唐念念,三个人一起踏进了大门。
“这是……”他们略一迟疑,眼睛适应了面前的光线之后,唐念念愤怒的一皱眉:“雪泽谷,他竟然敢——”
“蔺长欢,想不到你还带着这么多朋友一同来送死。”慕秋澜的声音从高远处传来的时候三个人同时警戒起来:“也好,你们一起上路,不会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