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羡心间却并不好受。
他知道桓翰想说什么,但他坚信自己可以看住她,就像从前一样,把她关起来,囚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她,她哪有机会寻死?!
但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在秦州那段眼盲的日子,他因看不见,便十分担心她会趁此离开,日日皆在烦躁不安中度过,将他折磨得快要疯掉,是以他虽怀念被她悉心照顾的时候,但那样每天都要担心她会离开的感受,他却一刻也不想重温。
今天是他抓住她了,可如果,如果他慢了一点呢?如果来救他们的羽林卫晚来了一些时候呢?他还会不会有这样纠结要不要对她用药的时候?
桓羡的心突然跳得疾快,是想到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的样子,也是那个梦里曾出现过的无数次她从城楼上跳下的样子……尽管不愿承认,但却无比清晰地知道,如果强把她留下来,这样的事,以后只会反复出现。
所以啊,所以,他才想要她忘记。
他们可以重新来过。再无旁人,再无隔阂。
心中有声音叫嚣起来,他没错,错的是愚昧的他们!他是在帮她解脱,他又有什么错!
那碗药仍旧搁在桌上,夜阑风静,碗中黑波沉沉,觳纹不起。
他看看一片死寂的内寝,再看看烛光下黑乎乎的汤药,他伸手欲端时,不知因何,却想起去岁秦州府上她答应同他在一起的日子。
似乎是伏胤同她说了一些事后,她待他的态度突然软化了下来,她说:“都已经过去了。只要哥哥对我好,我就会喜欢哥哥的。”
她还他要以他的皇位起誓,此生不可以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不可以再对她用那些脏药,不可以再关着她……
时至如今,他也不知她那时同他提这些要求时究竟是真心是和他相守,还是迫不得已的假意,但回想起那段日子,的确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即虽她有数次机会趁着他眼盲时逃走,可她都没有,她留了下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们像幼时一样,相互依存,相依为命。
分明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又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她来,会在生病时可怜巴巴地扑进他怀中,说头疼,要他吹吹。
那个时候的她是如此依赖他,为什么他们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而如芳枝所言,若真的给她喂下那药,让她变成一张白纸,那样的薛稚,真的又是他想要的吗?
不是啊,他想要的,是会在宫檐风铃下对他巧笑倩兮的她,是会在世人皆看烟花时却只含笑看他眼睛的她,是会心有灵犀地于酒宴上、人影幢幢间与他相隔远视的她……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应该是幼时那个一团稚气、对他只有依赖而无男女之情的薛稚。
他想要她全部的感情,不止是亲情,还有男女之间的情爱……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
桓羡眉间映着烛光,一片幽幽不定。
“伏胤。”
片刻之后,他语声微涩地开口,问始终沉默的亲卫,“你也觉得朕不该这么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