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日,御史台来禀,称陆韶请命,想要求见陛下。
考虑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桓羡大发慈悲,前往诏狱见了他最后一面。
往日风华江左第一的清贵公子此时蓬头垢面,肩头腋下渗出的鲜血为素白囚服染上妖异的红,是被江澜以剑刺伤之故。
闻见狱卒通报,拖着沉重的锁链行到狱门前向天子行了最后一个跪拜礼。
“陛下还愿来见臣。”他道。
桓羡拂去玄色貂裘上沾着的几粒霰粒子,皱眉未言。陆韶又苦笑道:“臣知道,陛下其实从未将臣放在眼里。若说兰卿还曾有幸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臣却是连被陛下针对打压的机会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桓羡这才展眉看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原来你知道啊。”
“不过若是兰卿听见你这话,一定很不高兴。他又不曾抢走你妹妹,视你为友,视你为兄,你却屡次三番地陷害他,设计他的未婚妻失身于人,又强行扣给他反贼之名,现在,连他被朕打压也要说成是有幸么?”
当日太皇太后寿辰上之事,他果然知道了。
陆韶心间却出奇地平静,他逾矩地抬起眸来睇着他:“陛下不觉得这句话不该由您来说吗?论起对兰卿的伤害,谁又比得过您呢?”
“哦?”桓羡阴阴笑了一下,“朕以为你求朕来是来欣赏你的狼狈,怎么倒是为兰卿抱不平吗?”
陆韶沉默半晌,道:“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臣的侍卫江澜,非为叛党,是臣以师氏性命胁迫他为臣做事,其本心实则不愿,臣想求陛下放了他,允他将师氏遗体送回华亭县清水村安葬。”
竟是为了这事。
桓羡强压下心头的恼怒,冷淡着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陆韶摇头:“臣也不知,只知她是家中稚女。”
“可以。”桓羡应了下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是不是,还要朕将你二人合葬?”
桓羡说这一句之时脸上皆带着近乎明晃晃的嘲讽,倒不是嘲讽师莲央的身份,而是觉得陆韶不可理喻。
他曾任职礼部,要师氏脱籍是易如反掌的事,人活着不珍惜,现在来表演情深似海着实有些讽刺。
果然,陆韶亦读懂了他眼里的嘲讽,神色一黯:“没有了,臣叩谢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