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叫顾言笙,但是却哆嗦着打了个喷嚏,鼻头红红的,怕冷似的缩了缩身体,舌头不大利索地道:“阿笙你、起得好早……”
他话没说完,顾言笙就蹲下来无声地给他披上外套,将他拥进怀里,他有些茫然,但也只是乖乖地在他怀里趴着,时不时懵懵地吸吸鼻子。
顾言笙轻抚着他冰凉柔软的发丝,手指有些发抖,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暗哑和彷徨:“家里没人,我以为……”
沈堪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顾言笙往下说,他就摸了摸顾言笙近来瘦削许多的下颌,轻声道:“阿笙别怕,我不走。我还要帮你做很多事情,我答应过你的,所以你不要怕。”
顾言笙深吸一口气,将他冰冷苍白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我需要的不是你帮我做很多事情。”
沈堪舆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脸白得像纸,还是对他笑:“对、对不起阿笙,我理解错了……那我也可以、走的,但是、小葫芦他还太小了……他……”
顾言笙轻叹道:“我需要的是你。”
沈堪舆惶然地看着他,依旧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觉得顾言笙这句话应该是没有说完。
他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小时候,亲朋好友都是跟他说,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要你哥哥。他不相信,说你们都是骗人的,爸爸妈妈是爱我的,只是他们不会表达。
上学的时候,顾言笙跟他说,不只是玩游戏,别的时候也不需要你。他脸皮很厚,说那我等着你,你需要我的时候可以叫我的。
做了父亲之后,甜甜跟他说,我不想要你,我想要爹地。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了,只会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对她笑,说爸爸知道。
从来就……没有人要他的,只是会要他做一些事情,他知道的,也记得很清楚。
他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顾言笙还要不要他,憋得两眼通红,就紧张得用手去抹自己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
“阿笙……我不太明白……”他声音微哽,低着头不敢看顾言笙,“你要什么,你可以、可以跟我说清楚一些吗?我自己可能……想得不对……”
顾言笙忍着泪意将他抱得紧了些,几乎是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道:“我要你,堪舆,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我需要的只是你而已。”
沈堪舆一直在用手擦眼睛,顾言笙攥住他的手,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
沈堪舆其实很少在他面前哭了,从来都是忍着,觉得难过的时候也是低着头揉揉眼睛,揉着揉着就忍过去了。都是甜甜告诉他,爸爸在家里总是偷偷哭,被她看到了又会笑。
每次听到这些顾言笙的心都跟被刀割了一样疼。明明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努力对他很好很好了,他还是害怕,还是会在病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哽咽着说阿笙我把小葫芦带得大一点儿再走好不好,他太小了,你带着他太累了。
刚生下小葫芦从鬼门关回来的他,见到宋黎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他说阿姨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纠缠阿笙的,小葫芦太小他太辛苦了,以后我会走的。
他疼太久了,“多余”这两个字就像烙在他骨血里的印记,长着倒刺还寒冷如冰,让他疼了二十多年。他没有办法相信别人在意的是他这个人,每次别人喊他的名字,他的回应永远都是“要什么”,他总是在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的可以做的,没有的话,是不是就该走了。
“对不起阿笙,对不起......”沈堪舆挣不开顾言笙,没办法去擦掉眼睛里还在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只能焦急地语无伦次地道,“没有人......没有人要我的......之前都、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言笙温声安抚着他,小傻子的眼泪越流越凶,还很怕被他看到,使劲儿躲,他就松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住他干燥灰白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