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延却撑起身体,他在榻上躺了那么许久,肌肉早已疲软,差点没有撑住,一旁卫兵连忙上前扶住,他才坐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却说:“那我陪你去。”
谢灿回头看他一眼。
贺六浑却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嗤笑,“切,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阿康,前几天闹个什么别扭啊你!”
叶延的脸色更红了,不只是生气还是恼怒,他扶着卫兵的手挪到四轮车上,说,“既然是阿康的恩人,是我好友的恩人,我也要去见。”
谢灿一句“你竟然还把我当朋友”差点就要出口,见叶延累得满头大汗,终究心疼起来,将赌气的话咽了下去,上前搭了把手。
叶延已经不习惯她的帮衬了,却也任由她推着他的四轮车出了门。
为了叶延活动方便,他们住处的全部台阶都改成了斜坡,谢灿和贺六浑推着四轮车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前院步六孤里的议事厅。
步六孤里和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谈话,见到三人进来,男子抬头微笑,笑容极为得体。叶延几乎心下立刻认定,此人就是齐国巨贾,彭城熊氏如今的当家,熊安泰。
旋即,他发觉四轮车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却看见推车的谢灿竟然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而这震惊,并非是给熊安泰的,而是——
叶延何许人,他立刻就发现熊安泰下首坐着的那位男子,气度风华丝毫不输给熊安泰,甚至还能压过他一头,眉目之间虽然谦恭,却流露着浑然贵气。叶延长在胡地,从未见过峨冠博带、自带风|流的前越士族,却在第一时间觉得,此人一定就是那种人。而身后谢灿看向那个男子的目光,更是让他心中一凛。他连忙去捉谢灿的手,提醒她的失态。
谢灿被叶延一拍,才清醒过来,立刻收回目光。
她从未想过,竟然能在此处看见王珩。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心头,王珩是知道她底细的人,她当初在苻铮的宴会上刺杀谢灼失败,王珩就在场上。他见过她,并且知道她是前越公主。
王珩是王敏的儿子,烺之的表兄。可如今王敏投靠了苻铮……
她手心中冒出了大量的冷汗,叶延很快感觉到她手中的粘腻,立刻死死捏住了。
王珩的目光自谢灿进来那一刻起,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此刻更是胶着在她同那坐在四轮车上的混血少年紧紧相握的手上,云淡风轻的脸色微微有些破裂。可他终究还是藏住了那神色。
熊安泰仿佛浑然不觉电光火石间三人的眼神交流,见到谢灿进来,停下了同步六孤里的谈话,忙站起来,笑着说道:“果然是阿康!竟然两年未见,你都成将军了!”说罢又指着王珩道,“这位是王先生,是从临安来的商人,你未见过。”
谢灿假装看不见王珩,笑说:“确实未见过,我还以为是熊先生新请的账房。宋先生可好?”那位宋先生便是之前熊安泰一直带着的账房,当时年纪有些大了,如今并未跟来。
熊安泰便顺着说道:“宋老是干不动了,行不了远路,这次便没有一同来。”
“当时路上承蒙宋先生照顾颇多,请熊先生回去后替我转达谢意。”她便说。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她依然能感觉到王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他显然是认出她来了,她该怎么办?虽然同熊安泰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她的心中却一直提防着来自王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