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沉默了许久,随即摇了摇头:“荒谬,如此消息,未经核实怎能上报。”
此言一出,不只使者一愣,连天君也呆了呆,两界通信,若未核实绝不可上报,行止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使者叩首于地:“若不属实,卑职愿受五雷轰顶之刑……”
行止神色一冷:“别在神明面前立誓,会应验。”
使者拳头握得死紧,关节泛白,声音掩饰不住地喑哑:“神君不知,卑职更希望受这轰顶之刑。”屋中一时静极,几乎能听到极轻的呼吸声,唯独行止没有传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声响,便如心跳也静止了一般。
“尸首呢?”他开口,终究是信了这个消息。
“王爷在东海之上与敌人同归于尽,尸首消失于东海之际,无法寻回,当时赶去的将军,唯独寻回了两段断枪。”
行止一默:“在东海……何处?”
“沧海茫茫,寻得断枪的将军回来之后,便再无法找到当时方位……”使者似有感触,“无人知晓,王爷如今身在何方。”
心中不知是什么划过,疼痛得似有血将溢出,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揪住伤口,粗暴地止住了血液。
行止面色如常,像什么情绪也没有一般,对天君道:“昨日我于天外天察觉一丝气流异动,似是人界有事发生,今日听闻碧苍王在人界战亡,想必其生前必有激斗,碧苍王力量强大,其余威恐对人界有所危害,我欲下界一探,不知天君意下如何?”
行止如此说,天君哪儿还有拒绝的余地,他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可用朕替神君再寻几个帮手?”
“不用,他们会碍事。”
往日行止虽也会说让天君尴尬的言语,但却不会如此直白。天君咳了两声:“如此,神君身系天下,还望多保重自己。”
行止要转身出门,魔界使者却唤住他:“神君且慢。当时在场的将军说,他曾听见敌人口中呼唤,使用的是止水术。而据卑职所知,这天上天下,唯有行止神君懂此术。卑职并非怀疑神君,只是……”
“止水术?”行止侧头扫了魔界使者一眼,“他们使的必定算不上止水术。”言罢,他没有更多的解释,转身离开。
去人界的路上,行止心想,即便是前不久,他还在琢磨,沈璃这样或许会成为麻烦的存在,不如消失,可却不承想,她竟真的会如此轻易地消失,更不承想,她的消失,令他如此心空和茫然。
祥云驾于脚底,不过转瞬间便行至人界。天君说得没错,他贵为神明,身系天下,此一生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他该护三界苍生,该以大局为重,他有那么多的“不行”“不能”“不可以”……
海上云正低,风起浪涌,正是暴雨将至之时,行止立于东海之上,静看下方翻天巨浪,细听头顶雷声轰鸣,而世界于他而言却那般寂静。
“沈璃。”他一声轻唤,吐出这个名字,心头被攥紧的伤口像被忽然撕开一样,灌进了刺骨的寒风,他举目四望,欲寻一人身影,可茫茫天际浩浩沧海,哪里寻得到。
霹雳划过,霎时暴雨倾盆,天与海之间唯有行止白衣长立,电闪雷鸣,穿过行止的身体,神明之身何惧区区雷击,然而他却在这瞬间的光影转换之中,在那振聋发聩的雷声之后,恍然看见一个人影在巨浪中挣扎,她伸出手,痛苦地向他求救:“行……呃……行止……”
巨浪埋过她的头顶。
行止瞳孔一缩,什么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就冲了下去,他伸手一捞,只捉住了一把从指缝中流走的海水……
是幻觉啊……
巨浪自行止身后扑来,他只愣愣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呆怔着被大浪埋过。
在海浪之中,他听不见雷声,但每一道闪电都像一把割裂时空的利刃,将那些与沈璃有关的记忆从他脑海里血淋淋地剖出,那些或喜或怒的画面,此时都成了折磨他的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划下无数口子,淌出鲜血,任凭他如何慌乱地想将它们全部攥紧,捂死,还是有血从犄角旮旯里流出,然后像昨天碎掉的那个茶杯,淌得他心上一片狼藉,让人不知所措,无从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