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闻言,斟酌片刻,还是点头:“知道了,既然他政务办得好,未受影响,便依你的意思,命杜侍郎领人去吧。”
他个人的好恶是一回事,政务上的安排又是另一回事,心头再恨,用人也当以才能为重。
先前,他还未娶阿芙的时候,因杜二郎与赵襄儿之间的关系,也曾私下查过其为人,知晓他的确是因为才能出众,处事周全,才被前任侍郎举荐,入了王玄治的眼,得到额外的差事,才偶然间救下了赵襄儿。
工部尚书方才见他特意将自己留下来过问此事,本以为他不会点头,毕竟,谁都知道,杜家、咸宜公主与太子夫妇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纠葛,哪知他只问了两句,便同意了,仿佛并不介怀用结下过私怨的臣子,不禁佩服不已,连连应“喏”。
政务繁忙,待赵恒将今日的事都处理毕,已至入夜时分。
白日的暑热已经退去,走在外头,偶尔还能感受到徐徐微风从面颊上拂过。
赵恒看过时辰,从光天殿出来,便快步朝承恩殿行去。
他不惯乘步辇,宫中来去,皆和从前在府中一样,靠自己的两条腿。
夜幕降临,东宫却不复过去许多年里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的景象。
他和月芙都不喜铺张,偌大的东宫,比当初的楚王府还要大数倍,可真正住在宫中的,除了他们两个,便是各处的宫人、内侍。
宫人、内侍们已被遣散大半,或送去太极宫中服侍皇帝与后妃,或给了足够的银钱,出宫养老。
留下的人更少了,灯烛自然也不必夜夜将东宫照得恍如白昼。
他和月芙都见识过,凉州还有许多平民百姓,连一支烛都买不起。
是以,这一路过去,唯有他经过的那一片两边燃了灯,乍一看去,仿佛是烛光铺就的坦途。
远远的,在宫灯的尽头,月芙被素秋搀着,站在承恩殿的石阶上等待,一见他过来,连忙挥了挥手,就要沿着石阶下来迎。
赵恒看着她已然凸起的小腹,虽然听奉御说过,日常起居皆无碍,可他看着,仍是心头一跳,赶紧在她下来之前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阿芙,你别下来!”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托住她两边胳膊,阻住了她的脚步。
“郎君,不必这么紧张,我每日里来去,处理宫中事务,也都要上下台阶呢,一直很小心。”月芙看着他不自觉紧张的样子,不禁露出笑容,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
赵恒站到她身边,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半扶着她往屋里去,道:“不一样的。白日我看不见便罢了,若看见了,却没亲自搀着你,实在是心惊肉跳。”
从得知她有孕的那一日起,他便一直紧张得很。平日不曾表露,可只要两人在一处,他就会不自觉地留心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怕有半点闪失。大约因为他们两个的亲生母亲都是难产而亡,他的心里总是对女子分娩一事有莫大的恐惧。
殿中的夕食已备好,一一呈在食案上。月芙指着碗中碧翠清爽的面食说:“天热,我今日不知怎的,总想吃些酸的,白日让送了酸梅来,倒是好吃,可含在嘴里,总还觉得不够。尚食局便做了槐叶冷淘来,我这份多添了一勺醋,看着就凉丝丝酸溜溜的,这个天吃正好。郎君觉得如何?要是不喜欢,再让尚食局做一碗馎饦来。”
赵恒平日食的馎饦烹饪起来十分便捷,每日的肉汤里下些面片和新鲜的菜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