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碎却圆(三)

箫娘听见他那副嗓音,轻飘飘的浮着慾,好像林间起的夜雾,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翻茶盅的手抖了下,亏得没抖落了杯,叫他笑话。她心乱如麻,假装镇静,“不吃茶叫你烧炉子做什么?”

席泠将最后一张贴散漫地丢进炉中,提了铜壶搁上去。火焰萎靡,天色顷刻暗下来,原来业已黑夜。他从黑暗里朝灯走来,衣袂在身后摇飐,似暗红的一抹血痕,“好,依你,吃茶。”

两个对案而坐,静待水沸。然而水还未沸,箫娘先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滚沸了心。她有些发窘,朝上头望,上头廊下点了一圈红红的灯笼,半明半昏,屋子里又还未亮,敞着门窗,红灯成了一片艳魅的茑萝。

箫娘只望见上头一半,黑压压的青瓦向着乌泱泱的天,鬼魅缥缈的灯火,照得几间屋舍像戏文杂剧里荒郊野岭的孤宅,随刻能幻化出一位美艳凄丽的狐妖精怪。

她朝上头一指,“你瞧咱们的屋子,像不像住着精怪?狐狸精,长得顶美那种,看你一眼,魂儿也给她摄了去。”

“嗯?”席泠跟着眺目,须臾收回眼看她,带着心照不宣的笑,“不错,是有一位,倒不似狐狸精,我瞧着像一缕花魄修成的人形。”

箫娘待要驳他,扭头对上一双调侃的眼,将她望得意乱。她要真这么跟他坐着吃茶,只怕能吃到天明。这遮掩的布是她扯出来的,少不得得由她扯下去。

她抿抿唇,绕着炕桌朝他爬过来,“我有些怕。”趁势爬进他怀里,半生的风情都眨在眼里,“阴森森的,像是有鬼。”

“什么鬼?”席泠揽着她,暧昧地笑着,“依我之见,大约是个专摄男人精魄的美艳女鬼,先装得良家妇人一般哄着男人,其实满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将男人\''骗杀\''了。”

他故意把“骗杀”二字咬在牙尖磨一磨,像把什么细细地嚼碎了,有些得意。箫娘心虚得红了脸,要由他怀里避出来,又被他揿回去,揿枕在腿上,“我自投罗网,你又跑什么?”

箫娘仰着脸,在他黑漆漆的眼里打转,晕头转向地望着他埋首下来,“你把外头一层繁琐的衣冠都先解了,不是为了便宜我么?”

说中了,箫娘有些颜面扫地,“我才没有!是在屋里闷的。”心里却如尘埃跳荡,等着他的嘴贴上来,手贴上来,一切一切都贴上来,压制她,剥解她。

席泠一向能看穿她的扭捏,他们好似天生一对,正因她做作的扭捏,他往往高涨慾念,“那你心跳得这么快做什么?”他把手揿在她心口,放浪地笑着,然后把她扶正在怀里,盯着她的脸,“我渴了。”

箫娘在他怀里,神魂是迷蒙的,分不清天南地北。天色太暗,她高高仰着头,竹梢上挑着一枚月痕,淡淡的浮白。

他说他渴了,她有什么可给他饮?她以女人的本能,把腰背仰着,将自己送给他饮。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席泠像个孩子似的咂,其实什么也没有,或许有,是从别的地方淌出来。只为适应他高起的念头。

昏天昧地里,他们回归到最初的本质,箫娘觉得她是因席泠而生的,起码,她是为他变为成适合生长的土。席泠也觉得,从她逼仄的道路去见她的心,是他作为男人天生的使命。

喜服堆在他们周遭,从前在铺天盖地的黑夜与盛放的红里,被洗净。所以过往不在,未来不来,席泠忘了前因后果,竟然问她:“会流血么?”

箫娘蹙着额,咬着唇,朦胧的眼却有些挑衅,“你杀了我好了。”

席泠凶悍地笑起来,像野兽那样将她猎杀,间隙里盯着她的一切神态。偶尔,他觉得这种放肆带着些绝望的色彩,好像是在凋敝前的一场怒放。

箫娘无能反抗,她接受他一切本质里粗鲁的野性,像他一直承受她对富贵直白的贪婪。直到她失了声,只能从哑涩的嗓子里哽咽。

直到天亮前,她送他一身碎裂,他则赠予她一额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