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晴日,赵春深洗了被单,在阳台上晾晒的时候,他看见了步行归来的袁秋丽。
他平静地拿起浇水壶,往里面放了一点水,提起浇水壶走出家门,给门外的植物浇水。
浇了两盆盆栽,他余光一扫,看见袁秋丽走到侧后方了。赵春深转过身,正打算跟袁秋丽打招呼的时候,看见了她哀戚失神的神色。
赵春深忙放下浇水壶,上前两步,问:“秋丽,怎么了?”
袁秋丽听见声音,目珠缓慢地转了过来,她稍稍昂起头:“没事,只是……刚刚听到了好友去世的消息,有些难受。”
不是有些难受,是很难受。袁秋丽听到李文秀去世的消息时,心脏仿佛被拧紧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也许是凭着习惯,也许是依靠本能。
一辈子的好朋友啊,就这样丢下她走了。没有人能够习惯离别,哪怕她已经活了差不多有七十年,她依旧会为生离死别而感到难过。
赵春深经历过这种感觉,他明白有多难受。他知道,在这种时候,“逝者已矣”的话起不到半分作用。他想将手放在袁秋丽的肩膀上面,他想拥抱袁秋丽,但是此刻的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他用什么关系拥抱她?
袁秋丽挤出一个笑容,对赵春深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春深,我先回家了。”
“好。节哀。”赵春深目送袁秋丽回家,等她进了家门,他才收回目光。
那一整天,赵春深再没有见到袁秋丽。那天晚上,赵春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去参加好友的葬礼,先是哭得压抑,后来哭得撕心裂肺。
惊醒过来的时候,赵春深下意识地抹眼睛,却发现眼睛干涩,一切只是一场梦。是啊,他想起来了,他的好友已经去了好几年了。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有时候会想起他,有时候会想起其他几个同样离他而去的朋友,有时候会想到父母,有时候会想到周芳红,有时候会想到赵今越。
思绪蔓延,困意都被驱散了。赵春深越想越精神,想了很多,他最后想到了袁秋丽。
秦俏静躲过劫难,平安归来。袁秋丽的好友到了年纪,入土为安。
生命如此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生命如此无常,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他已经七十一岁了,很多食物已经他都已经不能吃了,很多事情也不再适合他做了。身边还有一些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他不知道,会是他们先离他而去?还是自己先离他们而去?
谁抛下谁,谁舍弃谁,到了这个年纪,都是一笔糊涂账,拿着算盘拨上拨下,怎么算也算不清楚。
他想把握现在,哪怕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也想往前冲一冲,像年轻人那样,用夸父追日的精神追赶这个世界,追逐永远也追不上的时间。
赵春深下定决心,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终于再次睡着。
八月末,刺目的阳光将房屋都涂成一片白色。
太阳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黄油,滴落下来,将树木和草丛都染成焦糖般的金黄色。
赵春深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打了格子领带,床上西装长裤,套上皮鞋,按响了袁秋丽家的门铃。
袁秋丽开门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此时距离李文秀去世已有半个多月,她的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看见赵春深,她笑着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今日是有什么活动吗?”
赵春深摇了摇头:“秋丽,让我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