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将徐空月请进来,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被雨丝沾湿了。她又连忙着人拿了毛巾热水,为他清洗擦拭。
眼前这一幕太过熟悉,仿佛曾经在徐府的情景再现。那时她总是等在他的清苑,等他不定期归来。有时窗外的雨下得大了,她会让人准备好毛巾与热水,以应对他的随时归来。
和光虽然做事细心,但某些小事上容易疏忽。她不止一次看见他头发仍沾着水珠,可和光却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她会拿着毛巾,为他将那沾湿的发丝细细擦干。
而徐空月会对伺候他的下人温和道谢,却总是吝于对她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往事如烟,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将之忘却,却又总是在某个特定场景之下想起。
她端起一旁的冒着热气的茶杯,掩饰性地小抿了一口。
收拾妥当的徐空月在她跟前坐下。如今的他仿佛一扫从前的冷淡,整个人变得温和热忱了起来。连他看过来的目光都惹上了暖意,驱散了记忆里的冰冷。
“公主可是要继续留在行宫养伤?”他说着话,目光缓缓垂落在了皎皎的左腿上。夹板已去,但她仍是行动不便。曾经摔过一次的骨头似乎格外脆弱,就连御医都再三叮嘱,要好好修养。
她将目光从腿脚上收回,素手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原本就是打算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只是格外对不起如云,她本是为了她的安危,想要将她好好安置在南山附近的庄园里,却无端惹得她受了惊吓。
那日,她在李忧之的护送之下来到行宫,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如云扑上来,却在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时,满脸担忧害怕变成了惶恐无措。她想抱紧她,却又不知道她哪里伤到了,只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而下。
愧疚感如洪水袭来,皎皎只能轻声安慰她,“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可如云依旧满怀恐慌,仿佛是她的缘故,才害得皎皎如此。
可明明布局做下这一切的,是她自己。
“那公主便留在此处好好养伤,微臣眼睛既然能看见了,也是时候返回长安了。”徐空月的声音忽的响起,将皎皎自回忆里幻醒。
“这么快?”她下意识反问,而后才觉得自己问得过于急切了。端起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她又缓缓问,“不留在这里再修养一段时日吗?”
徐空月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太长时间不在朝中露面,恐会惹人怀疑。”他如今右手已废,倘若人迟迟不露面,即便北魏局势将乱,恐怕也会腾出手来,再次对大庆开战。
而如今西南那边的战事还未解决,大庆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战乱。
皎皎却迟疑,“可是你的手……”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右手上,那里仍缠着厚厚的纱布。虽然有着纱布阻挡看不见里面的伤口,但她依稀记得那伤口深可见骨,是几乎将手掌削断的重伤。
那样的重伤,即便短时间能骗过外人,可时间长了又该如何是好?
徐空月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他知道她心中的担忧,细密的眼睫垂下,将眼眸遮掩。“只是废了右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如何不是大问题?那是他拿刀握剑的右手,没有了那只手,他往后甚至连弓都拉不开。
可徐空月却并未再说什么。他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壁,眼眸低垂,不知再想着什么。
一片静默之中,他伸手去拿放置在桌上的茶杯。只是伸出的手擦着杯壁而过,握了个空。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随即又若无其事一般拿住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