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妹妹远在北朝受着苦难。
春城远嫁的时候,要她不必哭泣,微笑着送她出嫁。可是送亲的队伍远走北朝,带回来的却是颖亲王的棺木,及那一道由北朝皇族给出的充满了羞辱意味的书信。他们不承认春城公主本该拥有的凌亲王妃的身份,而要将她作为再卑微不过的侍妾处置,充塞在凌亲王的王府里。
后来凌亲王真的率兵闯进了南朝的禁宫,昭阳在那里见到了凌亲王,而后者依旧不改傲慢做派,言说到春城在他宅邸中的处境,无半分怜惜眷顾。昭阳恨极了那些人,可她随着萧阜屿在北境数载,从来都没有办法从那边境线的另一端,探听到属于春城的消息。
后来春城公主的妹妹春和郡主还特意来过北境一趟。
春和说自己此生还想再见春城公主一面,可若是连昭阳都没有办法,那春和也只好暂歇下这份心思。“只求殿下有姐姐消息时,能去信告知春和一声,即使千难万险、重重阻隔,春和也一定会赶过来,亲眼看看姐姐究竟过得如何。”
“一定。”昭阳当日点头许诺的事情,却不想竟然一拖就拖了那么多年。
等到她真的亲眼见到春城公主的时候,她已是中年妇人了。
春城是由北朝明威将军护送过来的。两国那时并无战事,本不该有兵将不遵守和约跨过边境而来,可萧阜屿说,无论如何都该让昭阳亲眼看看这些人,所以特意送了奏章传往京城,那时已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睿亲王朱笔批下,允准了这个请求。
明威将军是个年青人,年纪大概也就和昭阳的长子差不多。
春城公主走在明威将军的前面,年轻时候漂亮明媚的面庞,如今也能看到经历岁月的痕迹。
“春城——”昭阳伸手想要去搀扶她,春城却好像看不见她似的,只有些局促,时不时还要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的北朝明威将军。
“是……昭阳姐姐吗?”春城试探着摸到了昭阳的手指,眼睛里没有光彩。
“是我,春城,是我。我是昭阳。”
安顿下了春城,昭阳却不能再写信给春和郡主了。后者的生命因急病永远地停留在三十四岁那年,她只能写信去给春和的嗣子,要后者在祭奠时不要忘记再春和郡主的牌位前告知此事。
也就是在那几日工夫里,昭阳才知道,原来这特意护送春城而来的明威将军,就是春城与那凌亲王的儿子。他要比昭阳的长子还年长几岁,算着日子,应该就是那时候凌亲王潜入禁宫挟持昭阳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尚在腹中的孩子。
“果真是造化弄人,不意边境线的那一边,守着北朝疆域的将军,你们二人竟然还是表兄弟。”昭阳看着下首面对面隔着大厅对坐着的长子萧铭秉与明威将军燕思陌。“你母亲这些年,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吧。你的父皇登基为帝之后,我也曾想办法探听过,欲知北朝后宫里是否有一位从南朝而去的故人,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直至今日你们母子二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春和受过的苦楚,我通过想象竟也无法触及十分之一。”
燕思陌是跟随着父亲长大的孩子,对于自己的生母,可能是出于血缘及生养之恩才维持着那一份亲近。“是。我五岁那年,父皇就登基为帝,母亲没有如王府的那些女人一般,在后宫中拥有自己的名分。她只是一直都住在潜邸,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只称呼她为且奴。后来我成年出宫,父皇也因我生母的缘故,并未授予我王爵,而是封为将军,几年后又被派往这儿戍守边关。也是在那几年里,我与生母相处的机会变多,我才知道,原来母亲是南朝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