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见亲家公迟迟不来会见自己,深觉对方十分没有礼数,简直不配做自己的亲家。他固然对亲家不满意,然而对女婿还是喜欢的。他选女婿的标准要比选儿媳高不少,选儿媳最重要的就是人品,能在困境中和自己的儿子相互扶持。两个儿媳都高出他的标准很多。当然低于他的标准他也没办法,儿子们又不听他的。
选女婿就不一样了,他有一套完整的标准,就跟唐代选官一样,头一条就是要身材高大相貌端正,貌陋者根本不在考虑之内。而女儿又比儿子好些,肯把他这个老父亲的话听到心里。
女婿出差来拜见过他一次,气质倒是很好的,一点儿都不卑琐,虽然言辞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但每个字都在点儿上,充分表达了对自己这个老岳父的尊重。他特意给女儿女婿题了一幅字,上面是他写的一首七言律诗,他年轻时是写现代诗的,老了倒尚古了。诗上写了他对女儿女婿的美好祝愿,女婿收了就表示他准备把这副字裱了,放在卧室里挂着。这尊重是两个儿子都没给过他的,他给逆子题的诗现在还在自己书房放着。他听女儿在信上说专业能力也是很好的,综合起来勉强够他女婿的及格线。
瞿桦来的时间很短,方穆扬恰好在乡下写生,没有见到他的姐夫。费霓来给老方送整理好的文稿恰好见到了二姐夫。
费霓现在很忙,除了上课读书,给老方整理文稿,手上还有一个翻译的工作。她把文稿送到,和二姐夫打了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方穆扬从乡下回来,费霓请他下馆子吃饭。
现在,费霓上学之后还有一份工资,平常做翻译也有一笔费用,而方穆扬不画连环画了,他想画的画不仅不能转化成钱,他画的越多,耗的钱也就越多。奖项只能带给他荣誉,并不能带给他金钱。费霓纳闷,家里的存款都在自己这儿,她每月给方穆扬的钱虽然也不算少,可也不够他总给自己买礼物请自己吃饭的。
她后来才知道,方穆扬又添了一份新工作,就是把买了不能用的表修好再去卖。她让方穆扬不要修表了,家里还有储蓄,她也有工资,目前还不需要他赚钱,等到家里真揭不开锅了再靠他修表为生也不迟。方穆扬则表示,他修表跟赚钱没关系,纯粹是为了锻炼他的观察能力,以便更好的作画,为验证他的说法,他把小配件展示给费霓。方穆扬倒没有欺骗费霓,修着修着他就真这么想了,从小事中找到乐趣对他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
费霓现在不比方穆扬小气多少,她上学的同时也赚钱,不仅够花,还能存下一小笔。方穆扬吃起她的饭来,也心安理得,偶尔跟人炫耀是老婆上学的同时挣钱养他,不仅给他生活费,连他买画纸的钱都包了,仿佛有老婆给他钱花,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荣誉,很值得骄傲。大家这时还较朴实,并没有那种艺术家应该有人供养的落后思想,即使知道他有老婆仍对他有琦念的女同学也因此认清了他的剥削本质,方穆扬和费霓的家庭简直是一个微型资本主义社会,充满了剥削和被剥削,而剥削者竟然洋洋自得。
有传统的男人听了,看不起方穆扬的同时也为费霓感到惋惜,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嫁了一个吃软饭的男的,自古搞艺术的男人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费霓有时听到这种论调也想为方穆扬澄清,可方穆扬自己不当回事,她也就觉得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正好也可以帮方穆扬抵挡一些桃花,一个花老婆钱的男的,再好看再有才华终究也缺些吸引力。
两人吃了饭,又连着看了两场内部电影,回去的路上,万家灯火大部分已经熄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费霓坐在方穆扬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他报告天上的星星。
到了家,两人躺在画室的毯子上,看着天窗里的星星听音乐,时不时地对视一眼。费霓把姐夫独自来拜访家里的事说了。方穆扬问二姐夫长什么样,费霓说没看太清楚。方穆扬便在纸上画给费霓看,他先画了眼睛,费霓看后摇摇头,眼窝还要深一些;方穆扬又画了鼻子,费霓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鼻子还要再挺一些;方穆扬接着又画了嘴,费霓指着画纸说,嘴唇没有你画的这么厚,脸的轮廓也没有你画的这么方。
费霓看着自己丈夫的速写说:“二姐夫你比画得好看多了,和二姐还是般配的。”
方穆扬问费霓:“你不是说你没看清楚吗?”
费霓看着方穆扬画的二姐夫笑,“大致印象还是有的,二姐看了你的画要生气的,你把她的爱人画成这样。”
方穆扬有意跟她开玩笑:“你不是说男人的长相是很不重要的东西吗?我姐这方面也未见得比你肤浅。”
“我说的男人局限在结婚对象之外的男人,只要不跟我结婚,无论男女,人家的长相都不关我的事。”
“可我记得你对你那几位同学的脸形容得可是非常准确,平时没少观察人家吧。”
最近方穆扬多了一个绘画项目,就是让费霓描述她们系里男同学的长相,他再画出来,有几张费霓称赞方穆扬画得很像,方穆扬通过费霓的描述了解了她对班上哪几位男同学印象深刻,方穆扬发现费霓注意比较多的人长得都不怎么符合普遍意义上的审美,反倒是可能符合大众审美的人在费霓眼里印象模糊。
“平常见多了,自然记得,你倒好意思说起我来了。”说到这里,费霓哼了一声,“我可不像你,在冰场就盯着人家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流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