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只管摇头。又因为被质疑,声音低了很多,头也低下去,嗫嚅道:“没有,我没看到他……”
“哼!”
丛明晨不满地哼了一声,眼神犀利地盯着他。陈进的头更低了,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不停搓手,像回答不上老师问题的学生,头上一层细密的汗,在灯下亮亮的,让人看着都替他发慌。
丛明晨替他道:“所以那之后你就回去了,可是回家后却想棠棠想得睡不着,于是就借跑步的名义又回到唐宫……”
像是故意的,她音量明显升高,一字一句地反问:
“取她的骨灰?”
陈进颤栗了一下,手上立马落上泪,然后被他无声地搓进手心。
罗浩突然于心不忍。
他干了十几年刑警,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经过,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从来没想过会对谁不忍。而就算不忍,也绝想不到会是对陈进,对这样一个……
窝囊的中年男人。
但也很容易理解:丛明晨年轻漂亮有前途,浑身上下都是生机勃勃的干劲。而坐在她对面的陈进,离婚,丧女,四十多岁了还是一副老实又窝囊的样子。而且表里如一。
更可怕的是,在可预见的未来几十年里,他的这种境况只会更糟,而绝无变好的可能。
于是,这种人到中年的绝望,这种阴沉和死寂,在丛明晨这样一个在同龄人里都称得上明朗生机的年轻女孩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清晰,而又残忍。
罗浩想:对任何一个进入中年的人来说,这都是再心酸不过的场景。
尤其是,陈进一味低头,任眼泪从肩膀抖动中掉落,然后马上被他搓进手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一切,都是在无声中进行的。就好像,这种无声已经伴随了他大半辈子。他的生存哲学就是无声。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人,他早就忘了如何发声。
这实在是,人活一世最悲惨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丛明晨还太年轻,没有阅历,所以对这种对比里透出的残忍看不出罢了。
但罗浩不同,他已经人到中年,又在刑警队干了十几年,见识过种种悲惨,而近来对这种被生活强奸的无力感尤为敏感。
尤其此时此刻,眼睁睁看着陈进忍受这种折磨,对他自己也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他仿佛能体会到从陈进角度体会到的侮辱。可能他毕生都在承受这种侮辱,无论老婆变心,还是女儿惨死,这种基调一直没放过他。
这个事实,实在是叫人难过。
罗浩叫停了审问。
丛明晨没问为什么。尽管她意犹未尽,且对罗浩突然的情绪低落丝毫未有觉察。她没有异议的原因只在于:在她的角度,她知道就算再问下去,也难有什么收获。除非冯眠出面。或者冯耀阳彻底倒台。
在她看来,陈进身上有一种惯性,被奴役的惯性。那实在是在现代社会中很难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