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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上下左右(下)

吕成亮道:“这是宋人所作《道山清话》上的吧?不过笑谈而已,如何可以当真!”

李宗书笑道:“子明说是笑谈,难道这些不是孟子所论所为?”

吕成亮道:“齐人二妻,是讽人之伪势。常有人自称识得某官,狐假虎威,其实根本毫无瓜葛,此类行径诸位都不鲜见吧?攘鸡是借喻苛捐杂税,既知是错的,便当立即改正,不可借故拖延。这首诗不过断章取义,难道不是笑谈?”

胡忻道:“不错!周天子分封诸侯,彼时君臣之分又岂可与此时等同。若以此分,春秋诸多先贤,怕是大半都当不得了。”

马世杰道:“这书我也看了,上还有一首诗:‘完廪捐阶未可知,孟柯深信亦还痴。岳翁方且为天子,女婿如何弟杀之。’慕之亦信其真否?”

胡忻笑道:“成绩兄此言大谬,孟子所痴者仁也,至于舜、象故事的真伪,又有何关系呢?若只问事而不求义,岂非买椟还珠,舍本逐末?”

杨铮听那几人争论,不禁笑了起来。

孟子作为儒家先贤,到了前朝蒙元时更是被尊为亚圣,然而却一直颇受争议。这固然是因为他的许多思想不利于皇权稳固,使统治者不喜。另外他所编的故事破绽太大,经不起推敲,缺少说服力也是原因之一。

借助某个故事或某个现象来说明一个道理,本是为了便于听者理解。但若举例不恰当,却会适得其反。逻辑性比较差大概是华夏古代文人的一个通病,很少有人能作出一篇逻辑严密的论述。

之所以会如此,大概是因为这些先贤们心中先存了一个道理,然后再编故事去论证,而不是通过事实去推导出道理,由果强索其因,不免本末倒置似是而非。

比孟子稍晚些的荀子,在其名篇《劝学》中写道:“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只为证明学习要专心,道理没有错,可蚓和蟹的习性与学习专心之间有一文钱的关系么?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当然,杨铮并不觉得自己就比孟子、荀子、苏轼这些人聪明。古人受限于所处的时代,其思想,学识有局限性,作出错误或不严谨的论述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能在千百年后仍享有盛名者,哪一个不是才智超群之辈。

只不过单看那些故事,确实很有些娱乐性。

五个秀才越说越热烈。这般抬杠是很难说服对方的,因而道理已经不大管用了,倒有些像是打群架,人多未必就能赢,可至少能壮声势。

吕成亮眼见己方人少吃亏,见杨铮在那含笑旁听,便道:“小友缘何笑而不语,不妨也说说。”

赵澍坪道:“小友笑而不语,自然是不认同你啊,这还用问么?”

吕成亮道:“焉知不是笑你之言,你怎地就敢下此定论。”

马世杰道:“小友制‘杨古井’造福乡里,这便是惠人之举啊!”

李宗书道:“正是,此及人之近利也,子明、慕之可是不以为然么?”

胡忻道:“非也,非也!小友若是帮人担水浇田,才是孟子所云‘济人溱洧’之近利,制‘杨古井’正是如同修桥一般,此节万万不可混淆。”

几人说了半天,话又回到了原处,且不问杨铮所想,各自为他作答,实让杨铮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禁想,倘若孔老夫子一直活着,看到朱熹所作的章句集注,多半也会有这种想法吧?

吕成亮道:“莫吵莫吵,让小友自己来说。”

如果是辩难,杨铮自是插不上什么话的。他虽有一肚子的道理,可首先要弄明白人家在说什么,而且还要按他们方式引经据典进行回击,那真是想怼都无从怼起。不过这会大家都谈得比较随意,随便说说掺和一下倒是无妨,也省得总让旁人代言。

另外秀才们能够接纳他,一是有吕成亮的逐步引见;二是有知州的关照,算是个“预科秀才”。但要想获得认同,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做些自我展示,相互交流一番加深印象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稍一沉吟,说道:“小弟觉得,近利和远猷并不相悖。子产以乘舆济人,未始不能成其徒杠舆梁。着眼当前与考虑长远,本就可以并行之。书中虽未载子产修桥之事,但子产主郑国之政时,也做了许多对后世影响颇大之事,可见也是个有远虑之人,岂会想不到修了桥方可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