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张新健进厂上班已经两个月了。跟他同一批进厂上班的一个四川人,发工资的时候拿到了奖金,试用期提前结束,合格了,下个月就能拿到八百多元的工资了。这个四川人也是老实肯干的,有一次手被割刀划伤了也是坚持干活没请假。
四川人跟张新健聊得来。他说:
“家里太穷了,每个月都要往老家寄钱,如果请假就要被扣钱,没钱往老家寄,家里怎么活?”
张新健干活很认真,四川人也很认真,从不偷懒。他俩发现,每天来上班以后,准备工作要好半天才能做好,有时候生产线上面有事,就会两头忙乱。于是他俩商量一下决定:都提前二十分钟上班,提前把卫生、领料、点库存、做笔记这些活儿干完。
这样执行了一星期左右,果然效果挺好,张新健他们这条流水线的产量和质量每天都领先。
班长辞职了。这是张新健预料之中的。班长告诉过张新健,他的自学考试通过了,拿到了大专文凭。这在永泰化纤厂是绝无仅有的。
张新健很佩服他。他有资格跳槽。
但是张新健心里清楚,班长的辞职,可能和任玉英调去厂部办公室有关,也可能和江西小饭店那个服务员去了富丽华夜总会有关。
经过一个月,张新健已经和乙班的工人们逐渐熟悉了,他的脚伤恢复的也挺快,走路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张新健却从此不敢跑了,因为跑的时候脚尖用力,砸断的骨头就会发出“咯咯”的声音,接下来就会痛好几天。
这时,车间里突然又通知张新健从明天起调到丙班。
丙班是三个班里最邋遢的班。特别是丙班里有几个无锡本地人,工作特别懒懒散散,导丝架上挂满了丝毛也不去清理,总是断丝,因此产量也不行。
张新健在甲班养成的习惯,上班时间有空就细细地擦机器。丙班的工人都笑他,不让他干,张新健只好趁他们去偷着睡觉时候一个人擦机器,清理卫生。但临下班时,他们却干得比张新健还起劲。因为临下班要交接班了,不弄干净点,下一个班不答应。关键是,临下班的时候领导往往要来巡视一圈,看到的总是丙班的工人们卖力地做事。
郑红在三车间干得还算顺利,一直没有调动过。但是,她总是说太累。其实她的工作并不是很累,是比较繁琐。按照郑红的性格,宁愿去干农活儿比这更累点,也不愿意在这种嘈杂的、四周都是旋转的锭子的流水线上去动脑筋。
这天郑红回到家,进门就说:
“三车间又有两个工人被罚款了。推车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好几个丝饼。一罚钱就是一百,三四天白干了。当工人可真不容易呀。”
今天唐玉玲在家。听了郑红的话,她说:
“唉,就算这么不容易,还要干不成了呢,听说厂里要裁员了。说是现在行业效益不好,这个月车间领导奖金都没发。效益不好,可老板去趟北京就花了几十万。经营集团那些人,单算收受客户的贿赂,哪个人一年也不止一百万。看他们批准采购的那些材料,全都是高价的次品!上次二车间用的纸管炸开了伤了人,就是因为纸管不合格。车间里这些技术员谁不知道啊?只是谁都不敢说。”
张新健听了,不禁想到了在老家来安县,认识的那些只知道捞钱和造政绩的乡村领导,还有农村的有钱人。又想到厂里来的那些外地客商,去小食堂用餐的时候,各个都是趾高气扬地领着年轻的女秘书,感叹道:
“社会可以贫富分化,但是如果不是靠知识和劳动,而是靠一些不正当途经分化,怎么能长期稳定发展!北方农村先富起来的,大都是些土豪劣绅。南方城市先富起来的,大多是些奸商污吏。如果富起来的都是些这样的人,这种示范效应,会使社会的价值观和道德标准堕落。”
这些天,为了省钱,厂里在二车间流水线上换了国产油剂。
国产油剂润滑性不好,丝总是断头,所以这几天工人们特别忙。不但累,还不出产量。
初来乍到丙班,张新健又是最累的。工人们都欺生,许多事没人帮他忙,张新健就只能从上班忙到下班。
国产油剂不但润滑性能不行,还飘油雾,车间里蓝雾浓重,气味刺鼻。八小时工作干下来,用手一抹,满脸是油。张新健更加不能适应这种油雾环境了,咳嗽明显加重。
张新志跟哥哥说:
“中国人笨啊,科技还是不行,油剂是石油产品,成本也就几毛钱,偏偏国内做不好,得花几百块钱向外国人买。使用这种油剂,对工人的健康,用‘杀人’来形容也不为过分。如果这是国外的工厂,工人不但要罢工,还得向老板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