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嘴唇动了动,“我也很羡慕他在学习上的天赋,我高中三年理科都学得不怎么样,每天死读书,才能保住名次不下滑……但是,我不会因此就嫉妒学习比我好的人。”
“你喜欢他,当然不会嫉妒,不像我,从小就被老师和家长拿来和他比较,稍微考得差一点,我就很焦虑,焦虑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什么都不在乎,我却只能装作不在乎,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林司峤回想起中学的经历,就像一场黑色噩梦,尤其是高中那三年,学习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当惯了优等生,处处优秀,你不能忍受自己输给别人,只要考不到第一,你就会觉得自己堕落了,所以你那时不选理科,就是因为考第一的压力已经让你得了焦虑症。”惜年说。
林司峤看着惜年,目光中带着说不尽的痛苦和不甘心,“你对我来说,就好像平淡生活里的一缕阳光,让我在为成绩焦虑的同时,还能想想别的事。薛崇知道我喜欢你,他就是故意的……从小到大,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抢走我喜欢的东西,小时候他藏我的玩具汽车,摔乱我拼了一个月的拼图,打碎奶奶家的花瓶还撒谎说是我打碎的,害我被我爸罚站一个小时,我还不能跟他生气,因为他比我小,爸妈永远都只会在他闯祸后对我说,他是弟弟,不懂事,你让让他……我为什么要让着他,我只比他大半岁,但是我为了不让父母不高兴,我只能让着他……长大了他又抢走你……你们太残忍了。”
林司峤说到这里,哽咽到说不下去。小学到高中,惜年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女孩,他竭尽一个少年的所能想对她好,她却欺骗了他,和他弟弟在一起。
“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薛崇,我也没有对你承诺或者暗示过什么,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跟他分开十年。”惜年眼眶湿润,把自己和庄宇的往事,以及和薛崇分手的原因都告诉林司峤。
“我在川沙老家帮家里卖豆腐花,孟展眉和王俏想让全班同学看我洋相,找人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他们还给我起外号叫‘豆腐花西施’,薛崇看到那些照片,去我家里找我,给了我很大安慰,他知道我受的苦,也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同情和可怜,而是鼓励,他在心灵上和我是相通的。你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但是你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又善良又温柔,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也不爱理人,其实他的内心非常敏感,而且懂得感恩,他非常尊敬林爸爸,因为林爸爸给了他和他妈妈一个温暖的家,他也很在意你,希望能和你一样优秀。”
林司峤吸了一口气,喉头哽咽没有说话。豆腐花事件他是寒假结束回国以后听说的,并不知道是孟展眉捣鬼,也不知道薛崇去川沙探望过她,甚至他还一度疑惑,惜年为什么会去乡下帮家里卖豆腐花,明明城里才是她的家。
“薛崇说我和他是一类人,其实他哪知道,我可比他坏多了,我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早就学会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惜年忍住泪水,说,“有些事情,这么多年我都没和他说过,当初,班里没人愿意和小沫同桌,我主动和她同桌,并不是我心里有多同情她,我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爸爸是律师,我故意把数学考得很差,就是想有机会找你问数学题,人人都不知道我的目的,只有薛崇看穿了我。我在他面前,永远无法伪装。”
她的这番话,解释了林司峤心中多年的疑惑,难怪当初会误以为惜年喜欢自己,原来全是她在演戏,她接近自己也是故意的,薛崇戳穿了她的把戏,哪知道她却因此爱上了薛崇。
惜年继续说:“小沫的善良经常让我自惭形秽,像鞭子一样敲打我的心,我不是有心要做一个坏人,善恶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界限很模糊,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好还是坏,我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任何人欺负我,谁欺负我我就不让谁好过,是薛崇让我渐渐学会了思考。小沫后来的遭遇你们都知道,很多人也都从心里瞧不起她,但我可以说,你们没有一个人比她更真诚待人。她承受的是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沉重,她本可以幸福快乐地活下去,但是因为王俏的报复心和所有人的冷漠和蔑视,毁了她一生。”
惜年把王俏和史小沫的恩怨也告诉了林司峤,还有她为了报复王俏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隐瞒,林司峤越听越惊讶,他从来不知道,班里的女生间明争暗斗这样严重。
“小沫自杀后那段时间,我就快崩溃了,我听不进老师讲课,也无法静下心来学习,我爸爸和继母整天吵架,我爸干脆搬出去和情人住在一起,不回家了;我妈在川沙乡下和继父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也天天吵,我继父滥赌成性,还总打我和我妈,输钱输得把家里房子都拿去抵押给人家。那段时间我对周围的人真是厌恶到不行,如果没有薛崇,我可能真的会一蹶不振。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他是我的精神支柱,没有他,我会垮。”
林司峤深深叹息着,从头到尾,自己在人家的故事里都是个可悲的配角,更可悲的是当局者迷,多年来他竟毫无察觉,还让自己越陷越深。
“你把我们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薛崇让我不要告诉老师,怕老师批评你,你利用陶醉陷害我举报客户,他查出了真相,但是他不愿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怕影响一家人的感情。”惜年擦干眼角的泪,“我来找你说这些,不是卖惨,更不是软弱,我只想让你知道,不要再偏执地去伤害爱你的人了,你这样做,伤害的不仅仅是我和薛崇,还有你的父母。你摸着良心想想,你的一切是不是他们给的,他们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林司峤唇角颤抖,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你会原谅我吗?”
“有些伤害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原谅,更无法回避,我从不原谅,只会远离,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了薛崇,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再追究。林司峤,这是我对你最大的仁至义尽。”惜年说完这话,离开了林司峤办公室。
方蔚忧心忡忡地在办公室外焦急徘徊,看到惜年推门出来,很想上前问问究竟。惜年没有说话,垂眸和她擦肩而过,方蔚急忙跑进林司峤办公室。
他趴在桌上,像是在哭,方蔚随手关上门,走到他身边,认识他几年了,从没见他哭过,可见惜年一定是和他说了什么话,让他非常伤心。
“司峤,你怎么了?”方蔚轻抚着林司峤的肩,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司峤不说话,一直哭。方蔚想,也许他需要这样一次发泄,这段时间以来,他活得太压抑了,连方蔚都能感觉到,他好像随时都能崩溃,尽管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她,她却也不想看到他把自己毁了。
“我这个人,不值得你爱……小蔚,我不值得你爱……”林司峤抬起头拿纸巾擦泪,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惜年和你说什么了?”方蔚握住他的手。
“我害了她,她说她不原谅我,但是为了薛崇,她不会再追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恨我自己,摆脱不了过去……我不值得她原谅,也不值得你对我好……”
眼见林司峤语无伦次,方蔚一边安抚他,一边思考,惜年大概是来和他摊牌的,不然他情绪不会失控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