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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上下左右(下)

赵澍坪笑道:“正是,小友之言深合吾意。”

杨铮笑了笑,又道:“不过孟子说子产‘惠而不知为政’,应是对其弟子所言。而且孟子并未说‘惠’就是错的,只是告诫不可止于乘舆济人,相较而言,成其徒杠舆梁更为重要,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二者或有主次之分,却无关乎对错。”

胡忻道:“可不是么,承泽兄断章取义,实不足取。”

吕成亮打断道:“等一下,铮小友,你这是要做那墙头之草,两边倒吗?”

杨铮笑道:“岂敢,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就拿‘杨古井’来说吧,我之初衷是帮助家人,进而惠及同乡,这确是及人之近利,以小弟我的能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不过我和古掌柜已经将此物制法交与知州报知朝廷,若明年能在与我秦州相似之地推而广之,其功效当能抵得上修桥便民之利。可见二者并不矛盾。当然,无论近利还是远猷,都是于官绅而言,和小弟我可不沾边。”

将“杨古井”的制法献出,起初是因铁铺匠人外逃的应对之法,那时还有保密的必要。到这会已经快两个月了,朝廷早就收到了,自然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虽然这算是被动之举,并非杨铮说得那么高大上,不过也只是早行了一步而已。从一开始,他也没想将这东西捏在自己手里大肆牟利,因而略去缘由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五个秀才一听,不由对杨铮多了点敬佩之意。寻常人敝帚尚且自珍,将好东西献出去,那可真没多少人能做到,要不然让士绅们退地怎么那么难呢。

马世杰与李宗书二人同杨铮并不熟,只是见吕成亮那三人对这个小童生以友视之,方未有轻视之心。不过之前五人论了半天,杨铮都是旁听不语,他们也就未太当回事。这时听了杨铮一席话,倒是颇有些自己的见解,这便有了探究考校之心。

马世杰道:“小友对‘性如阴阳,善如万物’作何解?”

“性如阴阳,善如万物。”这句话出自苏轼所作的《论语说》,后面还有一句是“万物无非阴阳者,而以万物为阴阳则不可。”这是针对孟子性善论而发,可算是苏轼辩孟的重中之重。

苏大学士的逻辑性比先贤孟子要强了许多,其实他的“辩孟”不是“非孟”,而是对孟子思想的一种完善和补充。

方才五个秀才已经在这个话题上谈了许多,杨铮听了半天,自也有他的想法。将事物一分为二,非阴既阳,这种别类之法向来是他所不赞同的。

他想了一下,说道:“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唯上知(智)与下愚不移。’我觉得夫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三字经》开头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其实孔子并未论人性之善恶,后面两句才是《论语》中的孔子观点。

李宗书抚掌道:“正是,正是!”

吕成亮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诸位莫非也不以为然?”

马世杰道:“孟子还说过:‘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子明当知人与非人之别。”

赵澍坪道:“然也,北虏、倭寇这等‘非人’之人也在其列乎?”

孟子所谓的“人皆有之”,其实也是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必须是“人”。这其实是以善恶为标准,将人分为了“人”和“非人”两类。所以要是抠字眼的话,可以说孟子的阐述比较狡猾,也可以说自相矛盾。

五个秀才又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起来,可已没有多少新鲜说辞了。

杨铮听了片刻,说道:“何为人?”

秀才们听了不禁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好生简单,可是却又不是太好回答。

杨铮道:“我们是人。”

吕成亮瞪眼睛道:“小友这话好生噎人。我们是人,这又何须你说?”

杨铮笑了笑,说道:“我们是人,倭寇是人,北虏也是人。天下万邦,如我们这样,会思考,会说话,会穿衣,会用工具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