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说那几个地方军与三万禁军相会于赵州,这日宣州常备军的长官来与尚统豫交接,掀开帘子入眼的正是那宣州厢都指挥使秦海晏与先勇校尉蔡勇,那朱文自然是留守于宣州。尚统豫彼时正坐在案前查阅文书,见秦海晏来,忙笑道:“久未见世侄,如今一见也是一表人才了。”那秦海晏只是依礼施了礼朗声说道:“下官见过尚大将军。不知其余三个州府的兵力如何?听说他们早在三日之前已经到了,如何不见州府长官前来?”尚统豫坐在案前笑道:“其余几个州府只分派了两三千人的兵力,地方军长官也未曾亲临。汝州世侄是知道的,境内金兵猖獗,自然是离不得人的,只有宣州境内想必是十分清净了。”秦海晏只淡淡道:“不敢,下官只是尽本分而已。”尚统豫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世侄的才干,是以本官已经上述请奏,这次前来支援的地方军,尽由世侄带领。世侄可要多多指点了。”秦海晏不紧不慢的笑了笑说道:“既是官家厚望,下官定不辱使命。只不过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世伯成全。”那尚统豫见秦海晏改了称呼,立时三刻喜笑颜开道:“哈哈,世侄但说无妨!”秦海晏说道:“小侄听闻世伯组建了骑兵队,心中倾慕不已,想要一睹骑兵队的风采,不知可否方便?”尚统豫听了这话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世侄好眼光啊!月前我得遇一位人才,她的那个武功身手、布阵行军,都十分了得,更兼有这个心思去组建骑兵队,我着人请她过来,世侄一见便知!”正说着,只见那小袁被人从帐外推了进来似的,站稳了之后才施礼。那尚统豫也不怪罪,只说:“你来的正好,去请你们队头来叙话。”那小袁似乎大气都不敢穿似的,只行了一礼便匆匆走开。
小袁刚走出帐子,却被人薅起脖领子拽到了后面,吓得险些惊叫出声来,只一见这人竟是雁翎,连连咳声叹气道:“队头,你要吓死我了,这是怎么了?”雁翎往前面瞧了瞧,见周遭无人,才说道:“我且问你,那几个州府都来了什么人?”小袁扶了扶帽子说道:“这,汝州、隰州和颍州都没来人,只各派了两千兵马前来支援,只有宣州厢都指挥使带着先勇校尉和八千人马来了。”雁翎一听这话,心中突突作响,她放开了小袁的衣襟,不知所措了半晌——她本想与那秦海晏再不往来的,可却不想这么快便再见了,她脑子里飞快转了无数种对策,最后却还是对那小袁说道:“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我去马厩了,你别带人来啊!”说罢便转身飞快的跑掉了。那小袁自然摸不着头脑,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的大声问道:“可大将军找你呢!”
只说那雁翎飞快的跑到了马厩之中,只见一个宽敞的马棚中,独有一匹良骓在侧,此马色黑而蹄白,刚刚收服时便十分拔群,从不让人骑在背上,摔伤了几名骑兵,更不与其他的马同处一厩,常常蹬踹其他的马,闹得彻夜不肯安宁。彼时骑兵队刚刚成立就除了这档子事,雁翎等人也受了些许歹话,那小袁因十分看不惯,曾对雁翎禁言要丢弃它,或者干脆弄死它以绝后患。雁翎却看着那匹马所有所思,她带着这匹马出去不知做了些什么,回来时竟是骑在它的背上回来的!这马只有在雁翎手中才乖顺无比,若是旁人来了,连摸一摸都要挨上一脚,性子倔强的很。雁翎顶着王太监的压力单独给它建了个马厩,不使其他的马打扰,果然就消停了下来。雁翎给它起名邪思,也时常肯花时间来洗刷它、与它说说话,一来二去,这匹马倒与雁翎的感情更加深厚了。有时雁翎在军中受了些闲气,便来寻邪思说话。如今秦海晏忽然出现,这在她的意料之外,只道禁军与地方军鲜少交际,谁知这么快就重遇,她摸着邪思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且不知想了多久,那邪思便不肯让雁翎摸了,反而躁动不安的在原地踱步,吐息嘶叫。雁翎好奇的往马厩外面看了看,只见尚统豫竟带着秦海晏一前一后的向马厩这边走来!雁翎四处望了望,翻了翻马槽里的杂草似乎太浅了,旁边的水盆又似乎安放不了她,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只说那小袁进去回禀了之后,尚统豫心中倒暗笑不见也好,若是被秦海晏这耿介之士知道了他夺了雁翎的功劳,只怕是要被降罪了。却不想秦海晏却说道:“既是观摩骑兵队,怎么能不去看马呢?若是世伯此时脱不开身,烽自去便是。”尚统豫只得赔笑引着他往马厩来。谁想二人刚来到马厩,却见雁翎手中举着木盆、蹲在干草堆里,似是要将盆顶在脑袋上,这画面着实有些尴尬。那秦海晏心中只道苦寻良久,再不想她在尚统豫的军中,此番做派定是要躲避于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又大松了一口气;雁翎心中警铃大作,叫苦不迭的暗道到底慢了一手,被他瞧见了,也罢,总归是在这军中,迟早都要见的,于是咣当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木盆脸上堆满了笑;而那尚统豫却看不清两人的局势,正一头雾水,只见那雁翎将手中的木盆丢下,满脸堆笑的从干草堆走出来,一边干笑一边说道:“指挥使好久不见啊,最近气色不错啊。”
此时那尚统豫才明白几分,笑道:“原来世侄竟认得雁队头?”那秦海晏丝毫没有理会尚统豫,径自欺身走到雁翎跟前说道:“气色好?我为了找你吃不下睡不着,联系了多方关系,你还道我气色好?”雁翎干笑道:“这不是脸色挺红润的……”未等说完,秦海晏打断道:“我是被你气的!”说的雁翎不禁吓得一缩脖子,那秦海晏尚在气头上,又说道:“我说为什么雁姑娘看不上我这里空缺,原来竟巴望着禁军的职位。”雁翎一听此话,顿时娥眉倒竖,她一时恼怒非常,指着秦海晏说道:“姓秦的,你可以。”说罢转身就走了。那尚统豫眼见这两人似有纠葛,但并未做声,任由雁翎气愤走掉。而秦海晏也不禁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方才说的太过了。可是他喂了她担惊受怕这么久,她居然好好的,还在这个尚统豫的手底下,秦海晏是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厢且说雁翎气冲冲的往自己的营帐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唤道:“雁翎?是雁翎吗?”雁翎回头一瞧,正是二莽!原来他也随着秦海晏来了这里,如今也是个副都头了。他今日刚刚将手底下的人安排妥当,这才要去主帐找秦海晏回禀,没想到就见了雁翎走在前面。他出声叫住雁翎,没想到只见那雁翎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没头没脑的凑上去说道:“你竟在这里?我们厢都指挥使找你好久了!你在这怎么不言语一声呢?你可不知道把指挥使急的……”“跟着他没吃两天饭就忘本了啊?还帮着他说话,那你还同我说什么?走开!”说罢雁翎摔手便走开了。却不想那彭大个子也闻声来了,只见雁翎也在,心下不禁又惊又叹,惊的是这两冤家竟这么快就有聚头的时候,叹的是缘之一字,妙不可言。他只见那秦海晏从后面匆匆跟上去,不禁上前拉住他劝道:“得了得了,瞧你这副模样就是把人得罪了,快别去了。那性子的,刚还骂了二莽子一顿呢。”秦海晏心下也气急自己说错了话,只是见她正在气头上,自己也不好再什么。他将手背到身后去,想了一想,说道:“彭大哥,劳烦你,打听一下这军中谁与她交接,把人带过来。”不消片刻功夫,那小袁被彭大个子唤来在那地方联合军主指挥使的帐子里,手足无措的看着帐子里的人:彭大个子坐在角落手持大片刀削木头楔子,二莽则是一脸凶相的围着小袁打量,秦海晏皮笑肉不笑的坐在案桌后说道:“小兄弟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只说这边雁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她胸中的气已然在吼了二莽之后消了四五分。她在营帐之中踱步的时候,想起二莽说秦海晏寻了她很久,又想起秦海晏说为了寻她动用了一些关系,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不知他都找了谁,若是身份被发觉,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了……想去找他确认,可又觉得气不过。这时忽然帐外有人说道:“队头,将军请你去一趟呢。”雁翎胡乱应了说更衣就去,坐了一会,刚想出门的时候,却见那秦海晏一头撞了进来。雁翎不知为何每每一见他气势都会矮上半分,但此时又不得不死撑着说道:“你来干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进来?懂礼貌吗?”秦海晏反而睥睨着她说道:“我如何进不得,你倒是说说看。”雁翎一时语塞,只好说道:“让开,将军找我呢。”说罢便要绕开他出去,却没想秦海晏竟一步挡住说道:“我已吩咐了那小兵说我要与你叙话,若是没有要紧事便不必去回话了。我且问你,这骑兵队,是你的主意,还是尚统豫的主意?”雁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你管我这么多干嘛?”秦海晏冷笑道:“关我什么事?你的事就关我的事,我管定了。你可知道那尚统豫是因何官至将军的?你可知他为何愿意顶住监军的压力留你一介女流在军中执掌军队?我还道他怎么突发奇想组建了骑兵队,还以为他转了性……”雁翎叫嚣道:“你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那帮金兵不是些个好东西,我想打他们,我需要助力,我也需要有个人可以瞒住我的存在,尚统豫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跟我东拉西扯那些到底想要干嘛?”
雁翎这一番话说完,反倒自己委屈了起来。她从小到大,一手建立了一个山寨,力举千斤鼎、运筹帷幄的本事教一个老少爷们也不敢小瞧了她去,可谁想如今遇到这秦海晏,只把她当小女孩子一般,教她无比惊恐。那秦海宴被雁翎这一席话说的泄了气,他只是缓缓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走?”雁翎抬头看他时,他的表情隐忍又委屈,似乎一个纯真的少年被夺走了心爱之物一般。雁翎心中若有所动,忽然气势软了下来,她不敢再去看秦海晏脆弱的表情,只得低下头说道:“为了我,不值得。是我撩拨了你,是我轻浮了,你不必往心里去。今后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吧。”说罢她便从秦海晏的身边钻出了营帐,那秦海晏竟也没拦住她。雁翎此时心酸无比,好像揣了一颗柠檬一样,胃里堵堵的。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情绪,只见小袁匆匆跑来说道:“队头,队头!将军急召你过去呢,说是要攻真定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