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子时,众人早已入睡,秋日冷涩,连半点虫叫也无。放眼咸福宫四角皆黑,独有正殿偏房里还燃着烛火。
丽云脚下匆匆,推开殿门,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绕过了松木雕莲叶隔断,木尧一身青紫素衣跪在佛龛前,她只戴了一方香木嵌蝉玉珠扁方,手里的十八子捻得飞快。
丽云跪在木尧后头,轻声唤道:“娘娘。”
木尧一把攥住了手里的手钏,她向后一瞥,丽云悄声道:“奴婢到了坤宁宫门口,才知道皇上已经不让探视,里头口风严,不过内务府那头未有动静,想来是没有岔子。”
夜晚风硬,窗纸被吹得呼呼作响,仿佛是扑棱着翅膀的蝶,听上去便有不安的情绪。木尧有些紧张,“内务府的奴才......”
丽云回道:“已经打点好了,这会子不能安排,等过了风口,奴婢会寻个由头将他们安排到别处。”
木尧高扬起头,倏然有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朦胧泪意看着佛像尊然,身子渐渐抖得厉害,终于受不住,砰地一声伏在厚重的绒毯上。
丽云上前,拢住瑟瑟发抖的木尧,木尧如浑身脱力,脸上挂了斑斑泪痕,她靠着丽云,凄惶不已,“丽云,本宫入宫十年,任凭她们你争我夺,我从没害过任何人。可是如今,皇后......我害了皇后。”
外头的风似嘶吼,亦似号哭,丽云的声音也不稳当地抖来抖去,“不过是滑倒,怎就真会小产,还是怪皇后自己福薄。”
木尧仰面而泣,“本宫自幼受诗书教养,自诩与世无争,谁得宠也好,风光也好,我从来只管守着子女,任自己受些冷落委屈,只要皇子无恙,我都不挂心。”她狠狠攥住手钏,“可是皇后,她偏偏算计的是我的孩子。丽云,我不能不担心,皇后无子尚且对胤褆有这样的暗算,若是她生了嫡子,又还能不能容下我的孩子。”
丽云连连点头,“是,娘娘,您在宫里想对得起多年教养,事事不愿与人争锋,哪怕有心收拢景妍小姐和几个小主,也不过是为了她们在皇上面前递几句话,让皇上别忘了大阿哥。”她拉住木尧的手,“可是娘娘,咱们不能任人欺负,您让皇后没了孩子,可她动大阿哥的心思,也是在动您的命根子啊!”
佛龛前的香火渐渐燃得越发短,不断燃成灰色,无声地落下,化成缥缈的烟雾,包裹住香炉及蒲垫。
木尧用双手艰难地向蒲团上挪去,她抖动着逐渐麻木的双手,“罪女木尧,跪求佛祖,如今罪女作恶,一报还一报,来日若有因果报应,只在罪女一人身上,万勿牵连小儿胤褆及纳兰氏全族。”
自是无人回应她的话,她倚着丽云,身子微微可感地颤动着,直到夜凉入髓,方才踉跄着起身。
坤宁宫此刻红烛长照,今夜便是彻夜无眠。晢瑛躺在榻上已是昏迷不醒,玄烨守在一旁,底下宫人跪了满地。
倩云满脸泪痕,脸颊还泛着红,是刚受了掌掴留下的。后头的宫人也各个惊颤,这会殿里满是玄烨雷霆震怒的气势,压得人头也不敢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