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恨的不只是这些罪魁祸首,他还恨自己,每每想到这些年与许筠瑶交手的桩桩件件,他便愈发痛恨自己。
以致于他每一晚阖上双眸,便看到故去的夫人悲伤地问他,为何要那样对他们的女儿?为何要那样欺负他们的宝丫?!
甚至有数不清多少回,他还看到他的女儿在梦中悲愤地控诉——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没有你这样的爹!
每一晚,他都是痛苦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而后静静地望着帐顶,任由泪水肆意横流。
可一到天亮,他便会将一切的悲伤掩饰住,人前依然是那个不怒而威的唐大人。
只是他掩饰得再好,却瞒不过唐淮周,尤其是他日渐消瘦得颧骨都高高地突了出来,旁人若许会感叹一声唐大人当真是公务繁重日理万机,可唐淮周却清楚,爹爹的消瘦并非因为公事,而是心中另外藏了一桩事。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旁击侧敲,都无法从唐松年口中得到半句话。
终于,在唐松年再一次突然昏倒之后,唐淮周再也忍不住‘大逆不道’地爆发了一回。
看着向来沉稳的儿子脸上那又是愤怒,又是担心,又是委屈的神情,眼中甚至还闪着点点水光,唐松年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地叹息一声,哑声道:“好了,莫哭了,都是当爹的人了,也不怕昭哥儿看了笑话。”
唐淮周背过脸去,抹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地反驳道:“谁哭了?尽瞎说!”
一会儿又紧张地四下望望,确信周遭没有昭哥儿的小身影出现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唐松年瞧在眼里,唇边不知不觉地噙上了久违的真心笑容。
“爹,我不知你最近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事,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去查探。这些年来你既当爹又当娘把我拉扯大,在我心里,天底下再没有什么人比你更重要。”
“我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给我留一个孝顺你的机会,不要让我在早早地失去娘亲和妹妹之后,又要再失去爹爹。”
说到最后,唐淮周的声音便添了几分哽咽。
唐松年唇边的笑容早就已经僵住了,片刻,他再度长叹一声,如同儿子小时候那般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却是带着刻意的轻松。
“原来小唐大人也会说傻话,爹爹比你年长许多,早晚有一日也是会走在你的前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唐淮周闷闷地回答。
唐松年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是难得的好:“爹爹都知道了,你放心。”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爹爹想要到相国寺一趟,你安排安排。”
唐淮周没有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相国寺里安放着娘亲与妹妹的灵位,此事他是知道的。
唐松年身穿常服,静静地立在妻女的灵位之前,心里又是一阵尖锐的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