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能认错人了。”几秒钟过后,她平淡开口,“我是您的律师,我的名字是胡珈瑛。”
“你是丫头。”马富贵望着她的眼神却开始发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马富贵……”
“丫头——”突然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腕,他压低声音睁大眼,“丫头,你帮帮我……”
那是只瘦得好像只剩皮包骨的手,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冰冷,粗糙,硌得她手腕生疼。胡珈瑛甚至没有收拢眉头,只冷静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重申她的身份:“我是您的律师,我会帮您维护您的合法权益。”
“你帮帮我,帮帮我……”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马富贵浑身哆嗦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珠就像要跳出眼眶,灰暗的眼仁里只剩她模糊的剪影,“我活不长了,丫头……我晓得我活不长了……我想见我儿子……你带他来见我……”
身后的李嘉后退两步,跑出病房。胡珈瑛目不转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既不回答,也不挣扎。
“丫头你帮帮我……我活不长了……我想见大川……你带大川来见我……”
捉着她手腕的手抖得愈发厉害,马富贵张合的嘴边流出口水,几乎要握断她的手腕,“你帮帮我,丫头……你帮帮我……”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冲进来,扯开他的手,摁住他的胳膊,将他压向床板。
他四肢抽搐,踢腾挣扎,圆睁的独眼里溢出眼泪,大张的嘴角淌着口水:“帮、帮……”
“按住、按住!”
民警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床上,他衣衫凌乱,宽大的袖管滑下去,露出枯瘦的胳膊,青筋满布的脖颈。胡珈瑛起身后退,感觉到李嘉回到她身旁,焦急地扶住她的手臂:“胡律师你没事吧?”
直愣愣地望着那个病床上挣扎的人,胡珈瑛反应良久,才慢慢摇头:“没事。”
带她们过来的民警没去帮忙,站在床尾回过头,冲她们摇摇脑袋:“他毒瘾犯了,现在也不适合会见。今天就到这里吧。”
下意识点了点头,胡珈瑛听见自己的回答:“谢谢,辛苦你们了。”
马玉川如今的住址,在邻省的一座小县城。
胡珈瑛搭乘八个小时的火车,又在长途大巴上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找到住址的所在。是一家小饭馆,五张四人桌的空间,挤在这座县城一长排矮小的平房中间,门口摆一块简陋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写着“猪脚饭”。
店里只坐着两个穿灰外套的男人,埋头拿筷子扒着猪脚饭。穿着围裙的男人站在玻璃挡板围住的工作台后头,手里握着刀,将锅中卤好的猪脚捞出来,见胡珈瑛走进店里,便偷空问一句:“吃什么?”
他的眉眼和马富贵相似,口音也像。
胡珈瑛转个身面向他:“请问您是马玉川吗?”
抬眼端详她一下,男人把猪脚搁上砧板:“是我。”
疲惫地松了口气,她朝他伸出手:“幸会,我是您父亲马富贵的律师,胡珈瑛。”
手中的刀剁向那段酱色的猪脚,砰一声闷响。